戚柒怔住，隨後臉上的表情跟慢動作一般詫異, 又起伏出一瞬的憤怒, 最後她唇線收緊, 隻剩冷漠。
“哦。”戚柒看著父親，平板出聲。她站在門口，女主人送客的不歡迎姿態不要太明顯。
“還有彆的事兒嗎？”
戚奕雄起身, 卻沒有移步。他站在原地看著女兒, 目光意味複雜。
“我知道你不高興, 我也知道你一直對——”
“既然知道, 你還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戚柒尖銳打斷他的話, 她牽了下唇角，“不會是想我恭喜你吧？”
“哦對，當初你結婚時我也沒道喜，要不今天一起補上？”
戚奕雄：“……”
戚奕雄依然看著女兒，他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有那麼一瞬間戚柒以為他要朝自己發火, 但他沒有，隻是眉心微不可察地擰了一下。
“戚柒。”戚奕雄出聲喚女兒，“我和你胡阿姨已經結婚六七年了, 到現在才有孩子。”
戚柒古怪挑了下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所以呢？
他想表達什麼意思？
快五十的人了, 不能生了也很正常吧。
之前她老調侃荀勳“老來得子”，但她老爹這才是名副其實的老來得子啊。
“那為什麼呢？”戚柒反問, “是想讓彆人看見您有個比外孫還小的兒子麼？”
您揚唇笑得諷刺, “您可真‘了不起’啊。”
戚奕雄唇線拉緊, 太陽□□眼可見地往外鼓了鼓。
“當初我和你胡阿姨結婚的時候就說好了，要等到你嫁人，生了孩子穩定下來，我們再考慮要孩子。”
戚柒“嗬”出一聲：“所以呢？你再婚六七年才能生孩子怪我咯？”
她不等父親說話，又繼續道：“等我‘生了孩子穩定下來’，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們了？？”
戚柒的聲音逐漸拔高，她聽見房門口有腳步聲，應該是家裡的傭人聽見動靜趕過來了——但又不敢進門。
“你既然等我嫁人生孩子能等六七年，那當初我媽去世不到一年，你怎麼就等不及了呢！”戚柒尖銳問。
她嘴巴本來就厲害，以前經常三兩句噎得荀勳說不出話來，現在倆人感情好了，她很多時候還沒開口，男人就哄得她無處可懟……
今天倒好哈。
戚柒的火直往腦門子行竄，嘴炮技能被喚醒，索性來個不吐不快。
“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沒數麼？現在說這樣的話有什麼意思？當初可沒人逼你那麼著急再結婚，哦你再婚沒孩子敢情還是為我犧牲了？？”
“你惡不惡心！”
“戚柒！”戚奕雄高聲打斷女兒，看起來忍耐也到極限了，“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我們一知道這個消息就來告訴你——”
“你不該來告訴我。”戚柒冷冷道，“你應該想辦法做個親子鑒定。”
她瞥父親一眼，嘲諷道：“查一查你的老來子是不是親生的。”
戚奕雄終於繃不住了，整張臉都漲出慍怒的青紫色。他伸出一根指頭指向戚柒，“我警告你——”
“警告什麼？”門突然被推開，一道磁音搶先淡淡問。
下班回家的荀勳走進來。他一進來，室內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刻淡了許多——他身上的氣勢太強，足以壓倒一切。
荀勳長眼瞟了一眼對麵臉色鐵青的老丈人，又側眸看唇瓣抿成一條線的小嬌妻。
“您有事？”
他的詢問是冷淡甚至客氣的，但不難聽出含義並不友好——甚至帶著點詰責的意味。
戚奕雄和高大的女婿對視了幾秒，隻搖搖頭，又看向旁邊的女兒。
“戚柒，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等你冷靜一下我們再說吧。”
戚柒置若罔聞，沒回答，也沒看父親。
戚奕雄大步走到門口，又回頭。
“明天你要是有空的話，回家一趟吧。”
戚柒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戚奕雄重新轉身，剛邁步，又被荀勳叫住了。
“我希望——”荀勳踱步到他麵前。
不管是他慢條斯理走步的樣子，還是他微微虛眼睨看時，都給彆人很大的壓迫感。
“在這棟房子裡，不要有人跟我的太太說‘我警告你’這樣的話。”
戚奕雄的表情起伏了一瞬，他深深看荀勳，又看了眼他身後背對著自己的戚柒，轉身走了。
荀勳關好門，轉身看見老婆依然沒動彈。
光看她纖瘦的背影，他都能看出一種氣鼓鼓的意味。
荀勳走過去站到戚柒跟前，欲言又止——又怕被遷怒，又想安慰她。
“剛才我都聽見了。”
戚柒偏頭看了男人一眼。
荀勳抿唇，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想笑。
“夫人果然厲害。”
句句見血，字字戳心。
——連“不是親生的”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戚柒抬手掐了下男人結實的胳膊，噘嘴嘟噥了一句“討厭”。
荀勳見自己沒有被遷怒，明顯鬆了一口氣。他摸了摸戚柒的腦袋頂，給她順毛。
“帶你去吃火鍋好不好？”
平時聽到這樣的話戚柒早跳起來了，可今天她依然聳拉著嘴角，搖了搖頭。
“我爸特意跑過來，跟我說我有了個比六六和一一還小的弟弟。”
她撇嘴，“你說他什麼意思嗎！”
荀勳垂睫睨她，知道她現在並不隻是要轉移注意力調整情緒，而是真的想談談這件事情。
他也有點燥鬱。他平時都不會惹戚柒不開心的，現在老婆居然讓老丈人氣成這樣……
早知道剛才就攔下戚奕雄，跟他好好“談一談”了。
荀勳很輕地歎了口氣，攬住戚柒的肩膀。
“戚柒，你在為你媽媽打抱不平。”
戚柒抬眸看他，似乎並沒有因為被老公戳中心事而訝異。
她慢慢垂下鴉羽長睫，“我一直以為，我父母感情很好的。”
戚柒的父母嚴格算也不是自由戀愛，但倆人是有感情基礎的。記憶中，他們的感情是很好的。
她很小就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家，結婚可以無關乎情愛。但她的爸媽，絕不是這個樣子。
爸爸不想她知道的那些叔叔伯伯整天不回家，也不會帶彆的女人參加宴會——他的身邊隻有媽媽。
和戚柒一樣，媽媽當年生戚柒似乎也很不容易，他們結婚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孩子。即便如此，即便戚柒生下來後媽媽身體受損不可能再懷孕，即便當時有人把彆的女人往跟前送，爸爸都沒有動搖過。
媽媽就更純粹了。戚柒以前的那種浪漫心性少女情懷，還有死活不聯姻的堅決，基本全是老媽給她灌輸的。
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家跟彆人家不一樣。
可媽媽病逝不到一年，戚奕雄頗為高調地迎娶比自己小十好幾歲的第二任妻子，這簡直顛覆了戚柒一直以來的信念。
她剛才憤怒的點不是那個沒出生的孩子——她隻是依然無法接受命媽媽去世不到一年爸爸就再娶的事實。
“你說，”戚柒趴在荀勳懷裡，聲音低低的，“我爸是不是根本……就不愛我媽媽？”
這是她最大的困惑。
可這樣的問題她沒法問任何人，更不願意當麵去問父親。
“他要是愛她，怎麼可能我媽才去世一年，他就娶彆的女人。”戚柒聲音低下去，“他也不愛我。”
“他明知道媽媽去世我有多難過，明知道他那麼做我會很傷心，可他還是做了……”
荀勳沒有吭聲，安靜聽她說話，胳膊用力抱緊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緩聲開口：“戚柒。”
“我不很了解你的父親，但我想，他是愛你和你媽媽的。”
荀勳不了解嶽父戚奕雄，但他跟戚總很熟。
而是同為這個圈子裡的男人，他自然能揣測到戚奕雄的想法。
“但你媽媽後來不在了，他不可能停在原地。”
戚柒從荀勳懷裡直起身來，難以置信地看男人，“你在幫他說話？”
她又開始炸毛了，“‘什麼叫不可能停在原地’？你的意思是他應該再娶了？我媽去世不到一年他領彆的女人回家，你覺得這很正常對嗎！”
荀勳趕緊搖頭，“不是。”
他舔了下唇邊，看起來很懊惱踩到她雷區，也十分後悔跟戚柒展開這個話題。
“我不是說他這樣做對，而是——”男人頓了下，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有些事情，他並不想要她明白。
“戚柒，我相信你父親是愛你媽媽和你的。你媽媽在的時候，他會把所有的情感都放在你們身上，但這並不代表你媽媽不在了他依然會這樣。”
戚柒怔怔看著男人，似是不解。
荀勳頓了下，“這麼說，你父母隻有你這一個女兒，你媽媽在世的時候，你爸爸對這樣的結果完全接受。但後來你媽媽不在了，如果這時候出現另外一個女人，可以對他的商業版圖有助力，也可以為他生一個繼承人，你覺得他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