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更(1 / 2)

從長安前往益州的路途中,阮安和霍羲並未蒞經多少顛簸。

這一路,母子二人有說有笑,阮安讓白薇她們提前給孩子備好了他愛吃的點心,還有一簍從嶺南那兒運來的新鮮福橘。

霍平梟給他們母子二人備下的馬車異常寬敞,車廂甚至有尋常的廡房那般大,需要要用三匹膘肥體狀的赤紅大馬來驅馳,大馬的鞍帶和鞅帶上皆墜著鮮赤的紅纓和鎏金鸞鈴,上麵鏤刻著忍冬花和鳳鳥紋樣,車帷則用了華貴的雲錦,隨行還有至二十名的侍從護在四周。

廂內最裡麵的坐席是個類似於羅漢床的軟榻,憑阮安的身量,完全可以將它當成床榻來休憩。

軟榻的兩側置有紅木鳳頭燈,就算行夜路,裡麵的光影也不會晦暗,地上則鋪著墨黑色的羆皮絨毯,足心踩在上麵軟綿綿的,極為舒適。

裡麵還能擺下一張漆木小案,一側置有精巧彆致的圓月型小博古架,上麵擺滿了書籍。

霍羲正神態認真地在看一本講述如何營造建築的書卷,上麵繪著雕作、旋作、鋸作和瓦作的詳細圖解。

一年前,阮安帶著霍羲從蜀中嘉州來到長安。

這番,她又和霍羲回到了蜀中。

母子二人的境況與現在截然不同,阮安的心中還是頗覺感慨。

忽地,馬車外麵懸著的鑾鈴聲小了些,泠音漸止。

車夫籲了一聲後,馬車停了下來。

阮安用纖手將車帷掀開,卻見霍平梟騁馬行至了車旁。

霍平梟穿了襲銅量輕薄的儀仗甲,盔纓上的翎羽色澤鮮異,男人高坐於金烏的墨色馬背,身後是傍晚大片的赤色霞光,容止俊美不失雄壯,奪目耀眼到譬若被世人供奉的神祇。

他挽起韁繩,看向氣質溫軟的小妻子,淡聲道:“再有半個時辰,就到益州了。一入蜀,就是你們娘倆的地界兒了。”

阮安頷了頷首。

蜀地的氣候比長安濕潤許多,車馬剛一入蜀,她便覺得拂麵的風都薄柔了些,空氣很是舒適宜人。

適才霍平梟過來後,霍羲隻抬起小腦袋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垂眼專心看起書來。

阮安剛要將車帷放下,霍平梟卻攔住她動作。

他瞥首往車廂裡的霍羲那兒看了一眼,懶洋洋地問道:“大兒子,你老子過來了,你怎麼連句招呼都不打?”

“爹~”

霍羲嗓音清亮地喚了他一聲。

霍平梟薄唇輕扯,用另隻持握著馬鞭的手向他招了招,低聲命道:“過來。”

霍羲這才在爹娘的齊齊注視下,邁著小短腿往阮安的方向走了過來。

男孩的兩隻小腳上穿著寬大的布襪,並未穿鞋履,噠噠噠地踩在毛絨絨的羆皮毯上,走路的姿勢有些踉蹌,險些摔倒。

幸而阮安扶了他一把,他這才沒有摔倒。

男孩的模樣過於憨態可掬,阮安不禁掩唇笑了一下,並未察覺到,霍平梟注視著他們母子二人的目光愈發深邃。

霍羲在這半年中,對他這個父親的態度也不再如剛被尋回來時抵抗,更比當年他同霍閬的關係要好得多。

霍平梟不免想起,當年在杏花村時,和阮安的那次陰差陽錯露水緣。

在那種情況下,阮安也一定不希望會發生這種事,就那麼被一個身受重傷的男子占有。

她身為醫者,也有能力不將她和他的孩子留在這世間。

但阮安沒有,她還是費儘千辛萬苦地生下了他們兩個人的孩子,也沒有像他母親一樣,對他產生怨懟和恨意,依舊那般的溫柔良善,成為了他的妻子。

在此之前,霍平梟從未想象過,自己能擁有像阮安這樣的妻子,她還給了他這麼一個溫馨穩定的家。

說到底,他能得到阮安,還多虧了霍羲這個小鬼。

暮色四合。

阮安看了會子醫書後,一行人終於到抵了益州城門。

益州牧魏玉率著州郡兵親自相迎,以表對霍平梟的禮重。

他雖仍吃著驪國給的俸祿,卻早已成為霍閬麾下的臣子,這番霍平梟來此,他來接應,也是早就做好了隨時倒戈的準備。

霍平梟來到益州後,這裡基本就是他的天下了,劍南其餘的各個州郡歸降於他,也是早晚的事。

魏玉褒衣博帶,體態雖然因著上了年歲看起來臃腫了些,眉宇間卻頗有雅正氣度。

阮安在被霍平梟攙下馬車時,自是注意到了站在魏玉身側的那名年輕女子。

她即刻就識出了她的身份——是這益州牧的女兒,魏菀。

前世雖然人在深宮,阮安卻也隱約聽聞,霍平梟在益州與此女定下了親事的消息。

得知這件事後,她的心情不免低落了些,也對這位女子的容貌產生了好奇。

同時在為霍平梟祈福寫平安箋時,心中也有了難言的負罪感,轉念一想,他可能早就都忘了她是誰了,就算記得曾有個姓阮的醫姑救過他性命,霍平梟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更不知道她早就對他暗許芳心。

她對他存著的那些情愫,不算什麼。

再說,她在平安箋上寫下的,也是大驪的戰神定北侯,如此,心裡的那些負罪感便減輕了些。

魏菀和一藍姓門客私奔到長安的消息,阮安在前世也有聽聞,那時霍平梟還在為霍閬守熱孝,那幾年中,他的身側也再沒傳出過有彆的女人的消息。

隻她前世死的早,不知道魏菀的下場到底如何。

霍平梟的性情驕亢倨傲,阮安能料定,他在前世也絕對不可能和這位魏氏貴女重新定下婚契,畢竟是魏菀背棄他在先。

阮安看見這位魏家小姐後,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澀澀的感覺,但也清楚,魏菀和霍平梟在前世的關係,不過隻是有張作廢的婚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