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遊(1 / 1)

晚上, 陸懷柔一直呆在書房裡看台詞本。台本翻來覆去就是那幾頁,以陸懷柔的記憶力,早該背得滾瓜爛熟了, 但是今晚他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心靜不下來, 做任何事都是沒有效率的。最後, 陸懷柔索性放下了台本,走到落地窗邊, 吹吹涼風。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果陸粥粥離開自己,他會怎麼樣小朋友本就隻是在他家借住一段時間,等到陸隨意家庭事業穩定下來, 陸粥粥理所應當回歸她原本的生活。每每念及至此, 陸懷柔就煩躁至極。憑什麼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他這兒是汽車旅館嗎,可以隨意來去, 連房租都不用給?當他陸懷柔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保姆工具人?陸懷柔越想越不開心, 順手給陸隨意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陸隨意一看到是老爸的來電, 眼睛瞪圓,連忙起身來到門外, 開口第一句話是:“兒子給爸爸請安了。”陸懷柔:“說人話。”陸隨意戰戰兢兢說:“爸,這麼晚了,您老人家還不休息嗎?找我有事嗎?有事兒可以明天說嘛, 什麼都比不上您的身體健康重要啊!您快休息吧!”連嗓音都變得謹小慎微。陸懷柔翻了個白眼:“少來,我問你, 結婚的事考慮得怎麼樣?”陸隨意:“爸,我知道您關心我, 希望我早點成家穩定!我會努力追求粥粥媽!爭取早日結婚!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對我的期望!”陸懷柔:大可不必!陸隨意撓撓亂糟糟的頭發,又歎了口氣:“但是話又說回來吧, 光我一廂情願,這沒用啊,您也知道,粥粥媽那人吧心比天高,她覺得我在事業上還沒有特彆大的成就,所以結婚的事,一直猶豫不定。”陸懷柔鬆了一口氣。陸隨意試探性地說:“爸,如果你肯公布我的身份,告訴全世界,我是陸懷柔的兒子,彆說一個粥粥媽!就是您要給您孫女找十個媽,都是手到擒來的事兒!嘿嘿嘿。”“還要給我孫女找十個媽媽,我兒子可真牛逼透了。”陸懷柔冷冷一笑:“你不如上天。”陸隨意:陸懷柔話鋒一轉:“不過,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陸隨意喜出望外:“爸!您同意了?!”陸懷柔;“我先跟粥粥媽商量一下。”陸隨意:“好嘞,我等您的消息,敬您!愛您!”陸懷柔掛掉電話之後,立刻給唐淺也撥去了一個電話――唐淺:“陸叔叔,這麼晚了,您找我有事兒嗎?”陸懷柔:“跟你聊聊我兒子的事。”唐淺:“陸叔叔,結婚的事我還在考慮,希望您能不要給我們太大的壓力。”陸懷柔:“正因為你還在考慮,我想先把我們家一些真實情況告訴你。”唐淺:“什麼真實情況呀?”陸懷柔:“我們家看起來光鮮,其實公司連年虧空,還有三十億負債,我相信你跟我兒子是真愛,但這筆債我有生之年許是還不了了,隻能把重擔交付到你們下一輩身上。”唐淺:???陸懷柔:“加油,兒媳婦。”唐淺:不不不,您彆這樣叫,我害怕。乾完這一票的陸懷柔,心情總算是舒暢了。書桌上的相框裡,早逝的妻子牽著還是小孩模樣的陸隨意,微笑地望著他。陸懷柔撇撇嘴,說道:“看什麼看,誰讓你那麼早就走了。”“還看!不準看了!”“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粥粥,難道你覺得她那個不靠譜的媽,能照顧好她嗎。”“她隻有在我身邊,才會過得更好。”他一個人對著照片自言自語,夜色越發濃稠。幾分鐘後,陸懷柔拉開櫃子,從裡麵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絨布包,絨布包裡有一條款式複古的粉珍珠手鏈。“今天陸粥粥收到不少禮物,不缺我這一個。”燈下,陸懷柔一個人拿著粉珍珠手鏈自言自語:“你說,送不送啊?”“好吧,聽你的,送給她。”“那這樣,你就是同意我留下她了啊?”“那你不準去給你兒子托夢告狀,說我壞話。”陸懷柔敲了敲桌麵,把陸粥粥喊到了自己的書房。陸粥粥拿著半截西瓜,啃得滿嘴瓜籽,一陣風似的跑過來,說道:“臭懷柔,乾嘛!”陸懷柔隨手將珍珠手鏈扔給她:“拿去。”陸粥粥接過手鏈,仔細打量了起來:“這是什麼呀?”“手鏈,戴手上的。”“哇,好老土喲!”陸粥粥一直覺得隻有老人輩才會戴珍珠,比如張虎的奶奶,就有一串超大珍珠項鏈,接他的時候戴在脖子上,可招眼了。“我不適合啦!”陸懷柔伸手摘下了陸粥粥腦袋上的塑料碎磚皇冠:“你果然隻適合戴這玩意兒。”“這是蔣清霖送給我的魔法皇冠,隻有女王才能戴!”陸懷柔固執地將手串圈進她白嫩嫩的小手中,手串整整長了她手腕一圈。陸粥粥將珍珠手串擱在桌上,努努嘴:“爺爺送禮物一點都不誠心,這一看就不是特意給我買的,肯定是送給彆人,彆人不要了才給我。”陸懷柔:“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哼!大小都不合適,我才不要呢。”“我送的禮物,你敢不要?”陸懷柔拆開手串,折成了兩圈之後戴在了她的右手上。繩子是彈簧繩,所以這樣剛好緊貼著她的手腕。“行了。”“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不準取下來啊。”“哼。”陸粥粥走出房間,揚起胳膊肘,在燈下打量著這條粉色珍珠串,雖然款式舊了些,不如她閃閃的水鑽皇冠好看,但是粉色的珍珠卻越看越可愛,越看越喜歡。這串珍珠粉得非常均勻,顆粒不大,每一顆形狀都精確相似。陸雪陵敷著麵膜經過走廊,看到小姑娘手上的珍珠手串,微微停駐了腳步。“粥粥,好漂亮的手串,哪來的呀。”“臭懷柔送給我的。”陸粥粥說道:“彆人不要了,他才轉送給我。”陸雪陵走到她身邊,摩挲著這枚珍珠手鏈,微笑著說:“傻姑娘,這是你爺爺給你奶奶買的禮物。”“原來如此呀。”“你奶奶臨走的時候,把這個還給他,讓他送給下一個更值得期待的人。當然,也希望他能走出來這段感情,好好生活下去。”“那爺爺一直沒有找到可以送手串的新歡嗎?”“人小鬼大,還知道‘新歡’這詞兒呢。”陸雪陵戳了戳小姑娘的鼻頭:“你爺爺是個很長情的男人。但是他的感情埋得很深很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得到他的深情。”陸粥粥摸著手上的鏈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他把這手串送給我,是不打算找新歡啦?”陸雪陵忍俊不禁:“緣分的事兒,誰說的準呢。”“好吧,那我先替他保管這條珍珠手鏈吧。”陸雪陵看著小姑娘天真的表情,覺得她現在還小,也許還不太明白這條手鏈對於陸懷柔的意義。從今天以後,陸粥粥,就是他此生最疼愛的人了。六歲的生日,是陸粥粥有記憶開始,過得最快樂的一次生日。她收到了好多好多禮物,景緒的的玫瑰花,被她養在窗台,每天都能讓清晨第一抹陽光照到。爺爺的珍珠手串,也被她珍藏在自己的百寶匣中。這些,都是她最珍貴的“寶藏”。周末,附小組織了一場郊遊活動,地點定在山清水秀、風光秀美的湖畔公園。臨行前,陸雪陵送了陸粥粥一個大號的背包,給她裝了好多好多零食,讓她拿去跟班上的小夥伴分食。“記住,就在草坪上和小朋友們玩,不準靠近池塘,不準去挖蚯蚓弄得滿身泥巴,走的時候是什麼樣,回來的時候就得是什麼樣子,再搞得跟小礦工似的,姑奶奶要生氣的!”陸懷柔悠哉悠哉地喝著早茶,手裡拎著一份報紙,嘲道――“現在知道當一個合格的監護人得多操心了?”陸雪陵說:“可沒人求著你操這份心。”陸懷柔義正言辭道:“不好意思,本人就是這樣一個有家庭責任感的好男人。”“打欺詐電話這種下三濫手段都能使出來的某人,責任感簡直爆棚了嗬。”陸粥粥眨巴眨巴眼睛:“什麼欺詐電話呀?”陸懷柔從沙發上彈射而起,伸手去捂陸雪陵的嘴,陸雪陵揮舞著手臂:“嗚嗚”地叫喊著:“你爺爺他乾的好事”陸懷柔義正言辭道:“校車都在外麵等好久了,還不快去!磨磨蹭蹭讓全班同學等你一個人,這是少先隊員該有的樣子嗎!”陸粥粥撇撇嘴,扣上了小黃帽,背著陸雪陵送給她的新背包,跑出了大宅。校園巴士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陸粥粥上了車,蔣清霖和張虎連忙衝她招手:“肥粥,快來,給你留了位置!”她走到他們身邊坐下來,小夥伴們立刻好奇地湊上來,分享零食――“哇,肥粥帶了好多零食呀!”陸粥粥拍拍書包:“我姑奶奶給我裝的,這裡麵全都是。”“那待會兒我們一起吃!”“嗯!”半小時後,巴士停在了湖畔公園大門口。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小同學,他們穿著花花綠綠的新衣裳,看起來就像一朵朵不同顏色的小花蕊似的。這次郊遊,雖然隻有前三個年級的小朋友們參加,但是人數也相當多了,所以老師們帶領著自己班級的小朋友,排著隊,依次來到了湖畔的青草坪。“大家就在草地上玩兒吧,千萬不要去水邊,上廁所要向老師彙報!”其實湖邊也是有半人高的護欄,亭子裡也有專門的保安隊守著,一般是不會出現任何意外情況。蔣清霖從包裡取出藍色的方格野餐布,鋪在了地上,然後把自己書包裡的全部零食都倒在野餐布上――“肥粥,咱們把零食放在一起吃。”“好嘞!”陸粥粥也把自己的背包騰空了扔在一邊。二年級的老師也帶著隊伍,坐在了她們隔壁的草地上。陸粥粥一眼便望見了景哲小胖墩,他和幾個男孩也在草地上鋪了餐布,正吃著浪味仙薯片。“hello!”陸粥粥衝他用力招手:“景哲”景哲看到陸粥粥,開心地笑了起來:“粥粥,你好啊!”“景緒哥哥沒有來嗎?”景哲望了望四周,說道:“他應該來了吧?”“那為什麼沒跟你在一起呀?”“景緒應該是跟著三年級的隊伍,不跟我在一個班,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景哲身邊的幾個男孩,見到陸粥粥的時候,都有些小興奮。沒想到景哲竟然認識這麼好看的小女孩,連忙慫恿景哲道:“快邀請你的朋友加入我們呀!”景哲撓撓頭,問陸粥粥:“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啊,我們男生可以負責乾體力活。”“沒錯,加入我們一起玩吧!”陸粥粥望望蔣清霖和張虎,張虎搖搖頭:“還是算了吧,不要跟二年級的玩了,我們自己玩。”景哲也不想讓陸粥粥為難,說道:“好吧,那你們有什麼需要,就叫我們,有人欺負你們,也可以找我幫忙!”“嗯!謝謝景哲。”陸粥粥重新回了自己的野餐布邊,坐了下來,張虎和蔣清霖開始玩你畫我猜的遊戲。“粥粥,加我們一起玩啊!”“等會兒。”陸粥粥四處觀望著,終於在湖邊發現了景緒。小少年穿著黑色的t恤,孤零零坐在公園椅上,低頭玩著魔方,魔方被他旋成了六麵同色,然後又打亂顏色,重新旋轉。他似乎很無聊,不斷重複著手上的動作。他周圍滿是歡聲笑語,但他仿佛與熱鬨的世界隔離了一般,冷冷清清。陸粥粥拍拍褲子上的泥灰,朝他跑去,蔣清霖連忙叫住她:“你乾嘛去!”“我找景緒哥哥玩。”蔣清霖和張虎也看到了景緒,張虎皺眉道:“彆了吧,他脾氣怪得很,都不理人的。”蔣清霖也道:“你看他哥哥都不和他玩,咱們就更不要去碰一鼻子灰了。”雖然景哲是景緒的哥哥,但兩人性格截然不同。景哲熱心開朗,在班上特彆有人緣,所以身邊好朋友也很多,每次集體活動,景哲都跟自己的哥們團一塊兒,就連上學放學,他跟景緒都不同路。“可是”陸粥粥猶豫道:“我就是想和他玩。”蔣清霖知道陸粥粥特彆喜歡景緒,於是拍拍她的肩膀,說道:“那你去試試吧,如果他願意的話,咱們就和他一起玩。”“嗯!”陸粥粥走到景緒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上去,雙腿搖晃著。景緒偏頭睨她一眼,她便傻兮兮地衝他笑。她生了一雙極好看的明眸,細密的長睫毛宛如小刷子般撲扇著,皮膚比緞子還潔白無瑕。“哥哥,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啊?”景緒想也沒想,便拒絕道:“不了。”“那不然,我加入你吧。”陸粥粥坐得離他更近了些:“我們兩個一起玩,好不好?”“你跟我玩什麼?”“我就看你玩魔方。”陸粥粥拖著腮幫子,蹲在他腳邊,仔仔細細地看著他手裡的魔方:“我已經學會了公式,但是最快也要用二十分鐘,不像哥哥玩得這麼快。”景緒淡淡道:“熟悉公式,多練習就能提高速度。”“嗯!”她果真認認真真地看他玩起了魔方,周圍不少好奇的小女生,都被陸粥粥專注的模樣吸引了過來,也圍到了景緒身邊,看他玩魔方――“呀,好厲害。”“速度好快呀!”“這是怎麼轉的呢?”女生們嘰嘰喳喳地議論了起來,陸粥粥對她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我哥哥玩魔方的時候,需要安靜。”“噢噢!好!安靜安靜!”景緒:周圍小男生有些羨慕景緒,有那麼多可愛的小姑娘陪著他。不就是玩魔方嗎,這有什麼好看的。景緒似乎也覺得過於無聊,他將魔方收回,驅散了眾人,像拎兔子般拎著陸粥粥的衣領來到了草地邊。“你可真行。”他沒好氣地說:“在哪兒都是焦點。”陸粥粥拉著景緒的衣角,忐忑地問:“哥哥生氣了嗎。”“有點。”“那你彆生氣,我不打擾你了!”陸粥粥說完轉身邊要跑開。跑了幾步,景緒忽然冷淡淡地叫住了她:“哎。”陸粥粥回頭,見他從書包裡取出了一塊乾淨潔白的野餐布,然後仔仔細細地鋪在了草地上,又摸出幾顆巧克力糖,灑在野餐布上。“過來坐吧,我沒有帶很多零食。”陸粥粥受寵若驚,走過去,雙腿交疊地坐在他身邊。景緒剝開一枚巧克力糖,遞給她:“你為什麼一定要跟我玩。”陸粥粥吞了巧克力,讓甜膩和些微苦澀融化在舌尖,她很坦然地說:“我喜歡你呀。”景緒沉默了很久,耳根微微燒紅:“你為什麼喜歡我。”“因為你是小玫瑰。”“你為什麼喜歡小玫瑰。”“因為小玫瑰是你。”景緒:跟這小破孩好像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微風輕輕地吹拂著,五月的陽光格外溫柔,陸粥粥順勢躺了下來,腦袋擱在景緒腿上。“我這樣壓著哥哥累不累?”她問。“不累。”“那我就睡午覺咯。”“嗯。”陸粥粥閉上了眼睛,長而細密的睫毛在陽光下仿佛閃著光。“陸粥,你會一直在你爺爺家嗎?”景緒忽然問。陸粥粥閉著眼睛,輕聲喃道:“不知道,爺爺一直很想把我和姑奶奶趕走,也許某天他一生氣,我就得收拾行李回家了。”“那你不要惹他生氣。”“這我可控製不住”景緒的手攥了攥身邊的青草,沉聲說道:“如果你走了,我就永遠不會再見你了。”陸粥粥睜開了眼睛,不解地望著他:“為什麼?就算不住爺爺家,我們在同一個學校,也可以一起玩呀。”“沒什麼,我胡說八道。”景緒的手擱在她的眼睛上,給她遮住了陽光:“快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