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第五十四章

“舅舅可願意帶阿嬈一塊前去七皇子府?”

雲嬈原以為舅舅會毫不猶豫的答應自己, 沒想到他竟意外沉默。

一顆心瞬間就提了起來。

溫斯年笑了下,看著她的目光略微複雜:“方才容將軍都跟我說了,他說景德沒有錯, 的確是他強行擄走了你。”

雲嬈握著帕子的指尖不自覺捏緊。

“容將軍覺得很慚愧, 說他無法勝任此職,待明日進宮, 會自己向皇上請罪,奔赴邊關,戴罪立功。”

溫斯年在官場摸爬打滾多年, 看人向來精準,也見過不少不顯山不露水之輩。

就算容珺還是原本那個擅於隱藏情感的容大公子,他也有辦法從各種細節窺視出其真實情感,更遑論他剛才在自己麵前,根本毫不掩飾。

溫斯年想起容珺方才的眼神及說話的語氣, 心頭微微一沉。

他看得出來, 容珺不是在以退為進,他是真的,想放棄一切。

“臣明日便會進宮請求皇上,準許臣一輩子鎮守邊關,永不回京。”

當時容珺沒有什麼表情, 雙眸沉如死水, 沒有一絲波動, 語氣雖然平緩, 溫斯年卻還是聽出了他話裡的悲涼與求死之意。

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溫斯年原以為依容珺對雲嬈的執著程度, 必會繼續死皮賴臉地糾纏不清, 沒想到突然就退了。

不過容珺本就是在在沙場刀口舔血度日, 從無儘的屍山血海中走出來之人, 如此剛毅果決,當退則退,的確更像他。

之前為了接近知知,甘願折斷一身傲骨,臣服裙下,於賞花宴上當眾下跪自領二十巴掌,那副惶惶終日、尊嚴儘失的模樣,才讓他覺得可疑。

溫斯年甚至有些失望,以為自己老了,看人都不準了。

不論男女,即便再愛一個人,也不能為了他放棄自我。

喜歡一個人時,可以全身心為他付出,但當他始終無動於衷,就該及時止損。

是以知知同意讓容珺留在她身邊,擔任貼身侍衛時,溫斯年並未阻止,既然知知心裡還有他,就該給他留下一條看得到希望的路。

但路分明都鋪好了,容珺為何突然就走不下去了?

溫斯年百思不解。

“不行。”雲嬈呼吸一滯,這兩個字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

“舅舅不是說讓他慢慢等的嗎?他、他……”她突然有語無倫次,“我一定得見他一麵才行。”

溫斯年見少女如此著急的模樣,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顯然是郎有情,妾有意。

他微微笑了下,溫聲安撫:“知知莫急,不管什麼事,爹都會幫你出謀劃策。”

溫斯年抬手,意示她入座。

“我雖不知你們發生何事,但是知知,”他的聲音低沉,平穩的語調溫柔似水,極能安撫人心,“你真的想好了嗎?”

“什麼?”雲嬈茫然。

“你真的想清楚自己對容珺究竟抱持著何種感情了嗎?你真的能全心全意的接受他,不再對他失望了嗎?你說過,他不喜你拋頭露麵,甚至要求你出門時帷帽不離身,還曾經將你激烈的鎖在屋內,這些你都不怕了嗎?”

怕,她當然怕,她甚至知道自己應該趁這個機會與容珺一刀兩斷,但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她隻想弄清楚容珺為何會變成這樣。

她甚至貪心的,想要更多。

想要他如舅舅所說的,費心的追求自己,想要他再跟以前一樣溫柔的對待自己,想要他的寵愛,想要他的縱容,想要他變回以前的溫柔公子,想要他的一切。

她想要的,還有很多很多。

想要每一年的乞巧節他都陪著自己,想要明正言順的站在他身旁,想要他對自己柔情小意,對彆人冷若冰霜,比這個更幼稚的想法,她都曾想過。

而且,公子都還沒能求得她的原諒,他怎麼能走?

雲嬈心裡亂糟糟,很難解釋為何自己會這樣,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害怕會失去他。

聽到他榮國公打得昏死過去,渾身是血時,心還揪疼得厲害,急著隻想見他。然而等她真的靠近了,卻又開始害怕。

雲嬈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甚至覺得您說的這些都不重要,我隻想去看他傷得如何,隻想他繼續待在我身邊,隻想他如您之前所言那般……”

鍥而不舍的追求自己。

後頭的話太過難於啟齒,她耳根微紅,驀地噤了聲。

她說得沒頭沒尾,溫斯年卻是聽明白了,不禁失笑:“哦,知知想容將軍繼續當你的貼身侍衛,這個很簡單,隻要知知想,爹自然有辦法讓他留下來。”

話方落,門外便傳來敲門聲:“大人,馬車已備好。”

雲嬈緊張起身:“您帶我一起去吧。”

溫斯年微微頷首,沒再拒絕。

父女二人上了馬車之後,又說了一些話。

溫斯年之所以問雲嬈那些話,就是想要弄清楚她對容珺究竟抱持何種心意。他雖在官場打混多年,見過不少人,卻也沒見過像雲嬈這樣矛盾的小姑娘。

分明喜歡卻又不敢靠近,一旦對方主動靠近,她又要表現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對方退了,她反而著急了。

千方百計的考驗對方,卻又不許他真的離開,害怕被拋棄。

簡直就像隻極度不安而又缺乏安全感的小野貓,需要足夠的耐心,足夠的安撫與示好,才能真正讓她卸下心防,完全接受。

溫斯年無奈一笑,覺得自己之前白替知知擔心了,知知這種個性的小姑娘,根本用不著他來幫忙製造難關,磨一磨容珺的傲氣。

知知實在太沒安全感,對於容珺更是充滿矛盾。

渴望他接近自己,卻又充滿了不安和焦慮。

渴望被愛,卻又害怕被愛。

容珺光是想要接近她,想要將人完全哄好,就有得他磨了。

父女兩人來到七皇子府時,陸君平正好要將鐘院判親送出門,幾人在大門口相見,皆是微微一怔。

溫斯年率先回過神:“我聽聞容將軍受了重傷,特此前來探望,恰巧鐘院判也在,不如鐘院判暫且留步,回府再敘。”

對於國相大人兼準嶽丈的過分強勢,一副完全將皇子府當成自己家的語氣,陸君平默了默。

如今他背靠溫家,所有人脈勢力除了明帝以外,全都得靠溫家,心上人又是溫家女,簡直跟入贅沒兩樣,哪敢說什麼。

在鐘院判用眼神無聲的詢問下,陸君平微微頷首,再度將人迎回府中。

幾人簡單寒暄之後,溫斯年看向鐘院判,直接切入正題:“不知容將軍傷勢如何?”

鐘院判沉默了下,似在斟酌用詞:“皮肉傷與挨家法時所受的脊杖不算太嚴重,隻是容將軍左肩上的傷實在拖了太久,將來即便痊愈也無法再扛重物。”

再提不起他最擅用的戰戟,再不能一柄畫杆方天戟,單槍匹馬闖入敵陣,一往無前,所向無敵。

這對容珺來說,並不是一件小事,對大淩來說更是大事,當初容珺就是靠著一柄戰戟闖出名堂,更曾以此單騎嚇退十萬敵軍,要是讓敵國知道這個消息,邊關怕是又難太平。

溫斯年身為國相,自然知曉此事有多嚴重,也沒想到容珺左肩的傷居然嚴重至此。

都傷成這樣了,居然臨彆前還跟他說想鎮守邊關一輩子?

他那哪是想一輩子鎮守邊關?他那是想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一求痛快!

容珺左肩廢了,陸君平可說完全笑不出來。

他很自私,他不是聖人,容珺是他的兄弟,此時心底可說完全無法原諒雲嬈。

他無法理解容珺對雲嬈的感情,甚至覺得容珺當初要是沒多事將她撿回來,就什麼事也沒有。

容珺不會為了她失去理智,他會一帆風順,一心一意專注複仇,等到報了血海深仇,他依舊可以風光無限,無數美人任他挑選。

他也許無法肆意快活的過一輩子,也許一生都不會有真心喜歡的人,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最後什麼都沒能留住,賠了夫人又折兵,前程儘毀,甚至可能連命都不保。

容珺身為大淩重要將領,隨時都有可能上戰場,擁有強健的體魄對他與大淩來說再重要不過,明帝要是知道他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把自己左肩弄廢了,怕是要龍顏大怒。

聖意難測,就連陸君平也不知道明帝一旦怪罪下來,容珺究竟會如何。

他越是想,越是替容珺覺得不值。

溫斯年又簡單詢問鐘院判幾句,鐘院判便起身告辭。

容珺的傷,瞞不得,他還得進宮稟告明帝。

雲嬈早在聽見鐘院判那句“即便痊愈也無法再扛重物”,心臟就一抽一抽地疼。

“容將軍醒了嗎?我能……”她很不安,“我能進去看他嗎?”

陸君平很想甩冷臉,跟她說恕難從命,可是嶽丈大人明顯看出他對雲嬈的不滿,臉上雖是微微笑著,看著他的目光卻充滿警告。

“……”溫斯年簡直就是加強版的容珺,不,他比容珺還要老謀深算,是個十足十的老狐狸。

陸君平還是永平侯三子時,就對於溫斯年頗為忌憚,如今更是不敢怠慢,拒絕的話在喉嚨裡滾了兩滾,又咽回肚。

“鐘院判說子玉憂思過度,心力交瘁,左肩傷的又一拖再拖,如今還受了不輕的重傷,身體禁不住他這般肆意折騰,數病齊發,恐昏睡數日。”陸君平笑容勉強,“五妹進去也隻能看看,不如──”

雲嬈眸色沉沉,聲音很輕,卻極為堅定地打斷他的話:“多謝七哥提醒,不過長樂並不介意。”

陸君平一噎,話已至此,他再推拒就太明顯,隻能帶著雲嬈來到容珺所在的廂房。

容珺的確如陸君平所言,猶昏睡不醒。

左肩傷得太重,他隻著一件長褲,不止肩上纏著繃帶,就連兩邊的手臂也有繃帶。

雲嬈覺得有些奇怪:“不是說隻有左肩有傷嗎?為何手臂也有傷?”

溫延清下手雖狠,到底是赤手空拳,不可能嚴重到要兩隻手都纏滿繃帶。

溫斯年走近一看,眉頭驟然緊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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