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子暫且離開的當口，季無憂從藥瓶中倒出一劑藥，給林朝英喂了下去。
季無憂眼睛也不敢眨，看著林朝英的變化。每一秒都覺得仿佛煎熬。她沉默了一會兒，又給林朝英傳了些內力過去。
林朝英睫毛微顫，眉間皺成了一個結。可以看得出，即便在昏迷中，她也不甚安穩。
季無憂唇邊溢出一抹歎息。伸出手去，試圖抹平她眉間的褶皺。顫動的睫毛刷在手掌，隱約有些癢意。季無憂微怔，她移開手，看見床上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她退後了一步，怔怔看著林朝英。
看見季無憂之後，林朝英眨了眨眼睛，眼中的那一點霧氣迷茫就好像已經消失了，她唇角綻放出點點笑意，帶著一種瀕臨破碎卻臻至極致的美麗。脆弱之中，竟仿佛動人心魄的絕色。她的臉色仍舊蒼白，整個人消瘦得可怕，往日的風華絕代，十不存一，這一笑之間卻又好像可以窺見她昔日的兩分風采。
季無憂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說不清是悵然，還是心疼。她知道，當年那個英姿颯爽的紅衣女子，或許再也回不來了。
“你來了啊......”
季無憂怔在了原地。夢裡，林朝英同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一句。她心中倏然就生出一股哀慟難過之意。
“......我以為，我再也看不見你了。”林朝英語速放得很慢，神情倒很柔和，即便瘦脫了型，她眼中似乎仍盈著淺淺的一泓星光：“兩三年前，我去找你，不曾尋到你的蹤跡......”
兩三年前......那個時候，她已經離開了江湖，轉換成了明世隱，徹底過起了隱居生活。有些事情，誰能夠猜得到呢？就是明世隱，也沒有天下之事，事事皆知的神通。
“我......”她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起。
“你還是更適合笑著的樣子......不要難過。”她的笑意漸斂，語氣平靜，又有些了悟一般看透了一切的冷淡涼薄：“我如今這樣，皆是我自己一手造成。”她心裡如同明鏡一樣，其實都知道。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季無憂就已經知道，女子已經回來了。她沒有回頭去看。她早就想問她一起東西了，看見這樣的林朝英，卻又好像問不出口了。
“小姐......你終於醒了。”女子情緒之中的驚喜之情，即便不見她神情，也能很輕易的感覺出來，她疾走了幾步，跪倒在了林朝英的床前。
“傻丫頭，哭什麼。”林朝英伸手出去，去擦掉女子臉龐上的淚。她的手臂，還是可見的綿軟無力。
季無憂凝著那隻乾瘦的手臂，手背上是清晰可見的血管，如骨頭上隻包著一張皮，她終是不忍再看，微閉了眼眸，轉過了身。
兩人細聲說了兩句，女子才擦乾了淚站了起來：“我去尋大夫。”
“去吧。”
“她叫秋練，名義上是我的丫鬟，其實，應當是我弟子一樣。我已把我的生平所學，儘授給她了。”林朝英慢慢道。她病得實在嚴重，即便她已經放緩了語速，然而說得多了，卻還是有幾分喘不過氣的感覺。
季無憂回過頭，靜靜看著她，眉間似覆了薄薄一層秋霜，她終是歎了口氣，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朝英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季無憂也就明白了：“你方病醒，不宜勞神，暫且歇下吧。”
“......並非是我不願說，隻是這樁事，說來話長。”林朝英道：“待我整理一番，當個笑話聽也無礙。”
“......”季無憂一時沉默下來：“你不必勉強自己，我不問你。”笑話這兩個字，聽來未免也太刺耳了一點，卻也可以猜到，大概不是一件愉悅的事情。
“沒有勉強。放不下才叫勉強，放下了，就什麼都不是了。”林朝英道，這時她的神情，就依稀有了幾分當年的傲然。
如果真的毫無芥蒂，真的全然放下，她又怎麼會有心病鬱結於心？但是季無憂並沒有說什麼。
季無憂點了點頭：“好。你先歇息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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