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輕聲訴說著,自己在文本中書寫的,美好到猶如夢境一般的可能。
蘇利在翻頁的過程中,窗外的天色也逐漸變得昏暗,那使得他無法再看清楚本子上的字跡。
但他仍沒點燈。
曾經夜色中提筆寫下的文字,早已經被刻入心肺,那是即便脫開所謂稿子,也可以信手拈來的隨性。
“艾格伯特已經明白了,信仰並非人生的全部。西裡爾逐漸知道,即便世界殘酷,也會具備人性的溫暖。尤菲婭清楚現今所使用的企劃不夠好,所以選擇不斷完善。曾經差點死於組織之間傾軋的馬克,也在聯合著獅子會首領,給予尤菲婭行動上的支持。”
蘇利掰著手指頭數著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遇到的所有人。
“洛伊也頂著一位攜帶著無限美好的女士,對這個世界的期待,堅強地活了下來。”
“藍哲,娜安,第茲,豈,卡斯特……我所見過的,了解到的每一個人,都像是那些宇宙中,正處於生命力最旺盛階段的星星,即便驟然消失,留下的痕跡,也足以跨越光年的距離,向想要了解的人,傳達其真正的意誌。”
艾格伯特是目前蘇利所了解到的,頂尖實力者的最年輕一支,並且,他真正的經曆過什麼叫災難般的殘酷,成長伴隨痛楚,逼迫著他,必須具備坐在談判桌上的資格。
而他也把握住了這份應有之物。
西裡爾龍種的血脈,讓他擁有了成長的無限可能。若艾格伯特的那張桌子無法成為構建更好世界的基礎,那最終由西裡爾親手推翻,也不是不行。
從宏觀上來說,蘇利穿越來的這大半年,這個世界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變化。而從微觀上來說,薩迪拿城已經掀起了一絲,足以讓這方世界上最大的兩個勢力,都認定具備威脅的星火。
戰爭的壓迫感,近在咫尺。無論再怎麼想,那隻是最糟糕的可能,實際上也比誰都明白,那是必然會到來的人禍。
“隻是這些東西,目前好像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蘇利不能說得太直白。
論證地球呈球狀的天文學家,被活活燒死。在異世界張口閉口這裡有多糟糕的人,可能骨灰都會被揚得徹底。
人可以作,小作怡情,但大作,傷命啊。
蘇利放棄了繼續和渡鴉爭奪本子。
麵對動物,隻要是不會威脅到蘇利人身安全的,他大多都會將其當成不具備成熟智慧的人類對待。
就像家裡的小貓咪,會故意把桌子上的杯子推到地上。但與其教訓永遠都不會懂事兒的小貓咪,不如下次老實把杯子放回櫥窗。
對待渡鴉,蘇利也是這樣。
玩夠了總會把本子放下的。
蘇利也懶得換下破爛的褲子,便頂著這樣一副懶散無力的姿態,直接躺到了床上。
黑夜中,他睜著深綠色的雙眸,遙望似乎隻要踩上板凳,站上桌子,便可以直接觸碰的天花板。
“人之所以喜歡能發出美妙聲音的事物,隻是因為恰好那個聲音他能聽懂。因為無知,便顯得美好之下隱藏的一切罪惡,就都不是罪了。”
“而若是在無知者的麵前置放真相,便會使得碌碌無為之輩,覺得驚恐,認定不可相信,並憎恨於眼前真相的揭示者。”
“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們生活在的、神之光輝照耀下的人間,本質上是地獄的真相。”
所以蘇利不能說,不能講,不能表現。
許隻能一點一點,將站位於星空上的前提概念,即,需要先登至和天花板高度相當的距離這點,慢慢深入人心。
之後,蘇利沒有再發出任何動靜。
渡鴉也沒有做出任何打擾蘇利的舉動,它隻是在想,在蘇利眼裡,蘇利所看到的世界,到底是如何的模樣。
此時,蘇利衣物內側的那顆,由世上最後一隻晶翼龍留下來的最後之作,正散發著隻有在妖獸的眼中,才可以視見的紅藍微光。
渡鴉最初便是因此而來。
一如與濟索鎮開戰,也隻是想要從人類口中了解,那個舍棄一切隻為報仇的存在,到底怎麼樣了。
那時渡鴉刻意忽略了屬於高階妖獸的支配權能,並將這一能力下放給娜安的時候,也由衷地想要看看,這世上最後一隻晶翼龍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但最終他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
那時死去的妖獸太多,活下來能具備正確溝通意誌的妖獸,最初也不可能受娜安驅使。
於是渡鴉明明作為九級妖獸,在晶翼龍事件過後,竟也隻能選擇靠自己來尋娜安給這個世界留下的最終答案。
可當發現這顆凝結了一切的寶石後,就明白,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娜安沒有後悔,對於一個具備高度自我意識的八級妖獸來說,這已然是妖獸這一種族,所能擁有的美好結局。
不曾後悔,就已經是美好了。
渡鴉此前如此認定。
可這又和之前的傭兵有什麼區彆?
因為過往皆如此,便就是正確嗎?
不留遺憾,又真的能等同於美好嗎?
自我覺醒究竟是指什麼,蘇利著眼的風景,又該有著怎樣的瑰麗。
太多的疑問,猶如風暴彙聚在渡鴉的心間。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