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鴉心裡不是滋味。
然而上樓的蘇利,則全然如他所說的一樣,隻是單純地想給自己加幾件衣服。
在他將自己心中想法直白說出來的時候,就證明,這一關一定能度過。
將一切的想法掩埋在心底,不分擔出去,或許是有意不將黑泥吐給彆人聽,防止打擾他人,當然是人在社交中的友善體現。
可當並非為了吐黑泥,而是為了將某些想法說出,並嘗試擺脫那種狀態,那麼交流的本質也就隻會變成,另類的激勵。
所以就算體感溫度正常,為了防止自己生病,給接下來的戰爭增添不必要的麻煩,蘇利自己也會有意控製體溫。
畢竟,多穿幾件衣服造成的影響至多隻是出汗。出汗了洗個澡就行,而如果生病了,那帶來的麻煩可就長遠得多。
但樓下的幾位,顯然不這麼想。
比如此時廚房內的西裡爾,就在對著池子洗菜的時候,聲音悶悶地問馬克:“為什麼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繼續說下去,你又會說些什麼呢?繼續剖析蘇利那已經主動擺在你麵前的心理創傷?還是說,製造一些沒有任何意義的口頭安慰。”馬克一邊說話,一邊淘米。
他打算煮粥。
“彆忘了,就在剛才,你甚至在不被蘇利吩咐時,連做什麼都不知道。”馬克扭頭盯著西裡爾臉色若隱若現的鱗片,心裡控製不住地產生抗拒的想法,轉眼之間又被壓抑了下去。
馬克很少表現自己,在這棟小樓裡,他大多數時候都像是一個透明工具人,不過多參與,也不完全脫離。
自身也有意維持這種狀態。
但若是說小樓內誰最能給蘇利製造出安靜的個人空間,那必然隻有馬克。
其他人隻會出於不放心的想法,反倒壓抑蘇利梳理自己的機會。
馬克不會,所以他說:“實力並非決定一個人心境是否強大的基本。像我們這類人,最需要擔心的隻是蘇利的人生安全。需要做的,也是給他製造出一個能合理展現自己的安全之地。至於心境上的變化,與其多嘴多舌,不如給他留出足夠的個人空間。”
“多餘之話隻會成為纏繞其身的冗餘,實力者和智力者的差距,並不能用自以為是彌補。”
西裡爾很想說:“你說得太過分了吧。”
但他又很清楚,馬克說的是事實。
如果蘇利自己都無法梳理好自己的心境,那麼其他人的安慰,隻會是多餘。
良久的沉默,在米粥已經咕嚕咕嚕之時,西裡爾才又問:“所以,蘇利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個問題我也無法解答。”馬克用勺子攪動著鍋裡的米粒,他沉默一會後,確定米粥不會糊底,便又蓋回了蓋子,這才回應,“像你我這樣,最初就生於底層的家夥,接受一切殘酷現象都可以解釋為,我們見過太多。而上層人士,比如小樓裡的其他人,則大多可以說他們製造過太多,所以,便也同樣不會為那幅場麵覺得不適。”
“因而我也無法判斷,這些折磨著蘇利心境的東西,究竟是為何。”
馬克很平靜地表現出自己的無能。
西裡爾默了默,他將切碎的蔬菜粒用菜刀鏟起,倒進米粥鍋裡後,遂又問道:“要是等下吃飯的時候,我去問蘇利,你還會阻止嗎?”
“不會。”馬克舉起手,從廚房高處的櫥櫃中拿出了三個碗,和一個小盤。
就像蘇利慣性從已有的東西裡總結其他,身邊的人其實也在逐漸學會這種技巧。
馬克心中正想著:如果蘇利給出他們想要的答案,那麼就說明問題不大。反之,他選擇顧左右而言它,則證明,那是他認為不能讓他們所知的東西。
隻是馬克沒想到,穿上了外套,拿著勺子喝粥時,手還有點抖的蘇利,給出的答案,和他推測的完全不同。
“痛苦的原因?因為太多,所以就選出其中兩個比較好理解的說一下吧。”蘇利已經從之前的失態,徹底轉換為尋常的模樣。
“我見不得血,也不想見到人和人之間同類相殘。那在我看來,是極為多餘,且無用,甚至還會防止發展的笨蛋行為。”
“所以,在我看來,沒有流血事件的發生,人和人之間不存在同類相殘,那才是‘正確’。”
堅定維持自己三觀的蘇利,即便迫於現實做出適當妥協,也並不意味著他需要打碎自己的觀點。
一如他始終認定,有問題的是這個世界,但絕不會是他,
西裡爾長大了嘴。
感受著他僵硬視線的馬克,回歸了以往的沉默寡言,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低頭喝了一口粥。
西裡爾:………………
許是覺得這個場麵有趣,蘇利放下了已經吃完了的碗筷,他神色寧靜,眼神中也帶著一絲明顯可察覺的笑意,隻見他說:“像我這類人,多半有著無恥的特性。”
“既然我對這個世界不滿,那我便絕不會因為世界糟糕而譴責自己,我隻會痛罵,它憑什麼能這麼垃圾。憑什麼能讓我這種,非必要時不會展現無恥特性的守規矩者……變得卑鄙。”
“飯後勞煩渡鴉通知城牆那邊的人,我的存在多半已經被敵人察覺,讓他們注意觀察敵人的指揮者什麼時候到來,隻要對方到了,便來通知我。”
——有本事就來試試,互相暗殺敵方重要人士這招,誰用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