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那麼多地方都表現出了異常,結果在麵對感情,或者說感情背後所代表的繁衍時,竟然還能維持正常嗎?
心裡過於冷靜的想法一閃而過,蘇利嘴上說的卻是:“我不知道最終我會麵對什麼,我也不清楚在麵對選擇轉化妖獸存活,和死亡這項選項時,我會怎麼做……但至少現在,我不認為你該死,甚至是,以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死去。”
因為回來了,所以就該死?
簡直莫名其妙。
艾格伯特卻一瞬間變得昂了起來,他永遠激動於蘇利的主動之意:“蘇利大人說得對,說什麼放你一個人出去,與其糾結這些,還不如想想怎麼突圍。”
“順便一說的是,你既然都已經把禮物送出去了,想來對這座城市,也不會存在什麼過於深刻的留戀。既然這樣,重新按照你最開始的想法,去找到另外兩族的妖獸群,然後在戰鬥中死亡,這樣怎麼看也比讓你的生命浪費在自己人的手中,要好得多。”
起碼得先給加布力爾一個延緩他找死的理由,雖然這個理由本質不過是另一個找死的理由。
加布力爾陷入了呆愣狀態。
洛伊已經從煉金道具中取出了好幾項武器,艾格伯特拿了一把長槍。作為光明聖子的時候,他最擅長的就是槍與劍,這兩種武器。
一寸長一寸強,這時候最適合選擇的就是槍了。
藍哲在加布力爾陷入短暫迷茫時,往他手中塞了幾瓶藥劑,黑暗聖子表情平靜說道:“我們已經做好了突圍的準備。至於你,不管是選擇跟著一起走,還是真的想在自己人手中找死,我的建議都是,你至少彆死在蘇利的眼前。”
“這點我也讚成。”洛伊舉起了手,說。“從最開始小少爺就沒有對你做出任何傷害之舉,甚至還讓藍哲把自殺的你救了回來,你怎麼樣也不至於恩將仇報的死在他的眼前,給他留下心理陰影吧。”
蘇利眼角一抽,在旅館休息的那兩天,不管他再怎麼向他們解釋,自己在巨龍那裡看到了多麼險惡的場麵,這群人在麵對很有可能讓他再次直視險惡場麵時的態度都是……
誰敢?
搞事之前先得練一練!
誰死誰活,碰完了再說。
大致就是這樣的態度。
蘇利很想說,自己已經不會再因為他人的渾身鮮血淋漓的姿態嘔吐了。
但這根本沒有用。
蘇利深呼了一口氣,收斂了波瀾起伏的心情。
少年主動站在了隻打開了一個門縫的門前,和另外幾個人類互相對視一眼後,在他們的點頭動作中,將敞開了一道縫的門一把拉開。
門外,名字叫做柯林的妖獸聽到動靜後一轉頭,看到的就是加布力爾的身影。
或者說他隻能看到加布力爾的身影。
另外幾個人類,身上的元素波動極小,一眼望去,任何妖獸都不會覺得他們有什麼威脅力。
柯林大喊一聲:“加布力爾,你可知罪!”
“我……我……”加布力爾結巴了起來。
他不覺得隻是想要見到在意之人的心情是錯誤的,但他確實是違背了王的規則,以被驅逐者之身,重新回到了妖獸的領地。
“你你,你什麼你,你叫個屁的加布力爾,你明明是加布力金。”洛伊直接端起一副流氓姿態,並用視線掃了一眼藍哲的手。
誰會相信啊。
資源儲備雖然高,但還沒有大方到動不動使用那些活死人肉白骨藥物的妖獸,僅僅離開一兩天的時間,就能直接被削骨,切肉,動刀,最終修複完全,還讓自己的臉整個大變。
那些藥物是用來救命的好嗎?誰會拿來整容……
隻要咬死這一點,加布力爾就隻是他的弟弟加布力金。
這話一出口,任誰都看見了柯林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迷茫。
藍哲覺得有趣,乾脆直接將加布力爾拎到了眾人的視線彙聚中心,語氣不急不緩,端的是一副冷靜非常,與洛伊的躁動截然不同:“仔細看看這張臉,你憑什麼說他是加布力爾。”
“他此前不過是生活在其他城市的加布力爾的弟弟而已。加布力金得知自己的哥哥已經被流放以後,才選擇來到這座城市,想要看看加布力爾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柯林不信,但又有些狐疑地打量著加布力爾的五官。
“我不相信,你們不要以為拿出這種說辭,就能證明加布力爾是什麼加布力金。”
“如果是真的是親兄弟,他們又怎麼可能不生活在一座城市。”
“親兄弟之間就不能有紛爭了嗎?你這態度,搞得就跟所有有血緣關係的人都一定要親親愛愛一樣。怎麼著?彆人還不能兄弟鬩牆了嗎?”洛伊雙手環胸,將武器扣在腰間,高揚的下巴,簡直透露出了十足的不屑。
柯林:…………
“那既然他是加布力金,並且和自己的兄弟關係並不好,那為什麼還要來到這座城市。”
“你不覺得這種說法根本不正常嗎?而且,加布力金……加布力金要不是加布力爾,他又怎麼可能第一時間知道我妹妹所在的位置,並且向我妹妹獻上禮物。”
“此外,”柯林露出了冷笑,“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既然他是加布力金,不是加布力爾,又為什麼在將禮物交給我妹妹後,不直接離開這座城市?”
“可現在的問題,難道不是我們在質疑你嗎?”蘇利輕輕的拍了拍手,讓所有人的注意力彙聚在自己身上,而後他歪著腦袋,聲線清越,儼然加大了自己少年氣質的散發,“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現在有問題的是你,不是我們。”蘇利頷首。
艾格伯特激動得簡直快要原地起飛,他有多久沒有和蘇利大人一起行動了。又有多久沒看到一群不將腦子當做腦子的人,為他的話覺得震驚的場麵了……
忽略這些,艾格伯特清了清嗓子,配合地說道:“你也不要問我們是誰,我們就隻是陪著他一起來看看自己哥哥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然後滿足加布力金哥哥的遺願,順便幫忙打掃一下他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好讓下一任住客不至於為此感到不適而已。”
“如此體貼的我們,你又有什麼理由質疑?還是說,僅僅是因為你不相信加布力金的存在,你就自顧自地將加布力金定義成加布力爾,而後還試圖以加布力金是加布力爾的理由對他進行處罰?”
“哦——?”艾格伯特故意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現,“你這根本不叫處罰,你這分明是煽動其他妖獸,試圖挑起大家對加布力金的憤怒之心。而後,加布力金就會因為寡不敵眾,根本沒有時機解釋,從而死在當場。”
艾格伯特其實有更好的說法,但他也同樣存在著對女性的體貼。
否則直接讓柯林的妹妹來和加布力爾對峙,更加容易轉移矛盾。
隻是這個行為傷害到的會是兩個人,雖說這兩個人,早已經剝離了人類的範疇,位在妖獸。
發現了他這一份微妙的體貼的藍哲,成為了隊伍裡流氓之外的反派角色。
他雙手環胸,並未全然走出房門,讓房子的陰影為他加了一層模糊的特效,而後才說:“加布力金現在的價值也許不高,畢竟他的力量也不算強,可誰又能說他一定不會超越自己的哥哥,好在限定時間內突破當前的力量階層。”
“你這樣做,你有想過對於王來說,王將來有可能會損失一個忠心於他的戰士嗎?”
“何況就算他沒有成功,他也可以像他的哥哥一樣,在臨死之前,儘可能地滅殺掉遇見的水族或者羽族。”
柯林再怎麼張嘴,嗓子也無法發聲。
其他妖獸卻沒有如同人類預料一般的議論紛紛。
就算他們開口,也是非常有理有據的說法。
“柯林本身就疼愛妹妹,他又怎麼可能會相信有兄弟之間的感情不好。其次就是,加布力金和加布力爾長得那麼像,就算偶有誤會也不算是什麼。”
“何況事情又怎麼可能有你們說的那麼嚴重,如果我們真的想要殺死加布力金,現在的你們根本沒有機會為他解釋。”
“沒有妖獸會想要和被驅逐的妖獸扯上關係,誰在乎加布力爾與加布力金之間的感情究竟有多麼複雜?我們做的,並沒有違背任何爾戈尼金的規則,相反,作為外來者的你們,才要仔細說說,你們有沒有向爾戈尼金的城主遞交身份證明。”
這樣的對話,促成了局麵的沉默。
蘇利看向眼神不時閃爍的妖獸,以及發現事情並沒有向自己想象中發展,從而導致有些僵硬了的其他人,輕歎了一口氣後說道:“倒也沒有必要徹底抹消你們的過錯。”
“我們說的並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至於你們的說法,也許有對的,但你們難道不覺得你們過分模糊了重點嗎?”蘇利看著那些妖獸沉默不言的模樣,一瞬間掌握了節奏。
他冷靜說道:“我理解你們不想遭受懲罰,既然這樣,那乾脆各退一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即可。”
“而且加布力金此次到來也並不打算在這裡久住,他隻是想打掃一下這間屋子,就直接離開。”蘇利模糊了柯林妹妹的存在。
現在這頭妖獸臉上已經沒有任何怒氣可言。
蘇利語氣越發平靜:“若不是你們,作為防止加布力金感情波動太大,導致加布力金在爾戈尼金停留太久的我們,早就將他帶走了。”
“以上,如果你們還有什麼問題,我們也不打算繼續詳細解釋。因為我們現在,就打算直接離開爾戈尼金。”
“對於你們而言,事情也沒有必要鬨得更大了,不是嗎?”
最後一個反問,戳中了在場妖獸的內心。
藍哲的話可不是一般的紮心,對於一群遵守王所製定的規則的妖獸來說,一旦說他們觸碰規則,說他們不再對王儘忠,就會使得他們慌亂。
但這種慌亂,很容易因為這些妖獸生存環境的原因,被逆轉成強製冷靜。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不像是人類一般,容易被引導情緒。
但相對的,這種強製冷靜也不是沒有針對的辦法。
另外,柯林最畏懼的也就是自己的妹妹,和加布力爾這個本該死去的人扯上關係吧。
一是妹妹很有可能因為加布力爾注定的死亡感到傷心,另一邊就是,“加布力金”的贈禮,簡直就像是在提醒柯林的妹妹,加布力爾對她很在意,但又因為自己的無能,無法實現這種在意。
對於無論再怎麼變化,也會存在細膩特質的女性來說,這個舉動,很容易構成為期不知多少年的陣痛折磨。
柯林惱怒的也就是這一點吧。
蘇利眼神平靜,他的氣息很穩,不曾因為被眾多妖獸包圍而有所變化,也不會因為身邊人已經能麵對大多數情況,而覺得自己不再具備作用。
一如既往。
蘇利仍然站在眾人的前方。
“那就這樣吧。”一個站在柯林身側的妖獸,代替他說了這句話。
柯林深呼了一口氣,似乎並不打算無視自己做過的事,他也擔起了責任說道:“怪我沒有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就主動對加布力金傾泄了情緒,這點是我的問題,但你們最好也如你們所說的一樣,儘早離開爾戈尼金。”
“加布力金”語氣艱澀,他看了好一會,都沒有發現人群中存在“柯林的妹妹”,最後隻得低頭,失落的說道:“我明白了。”
本該存在的混亂爭鬥,悄無聲息地被製止在語言交鋒之中。
一行人趁著夜色直接離開了爾戈尼金。
在月色的光照下,蘇利的那雙眼睛泛著清清幽幽的光。
出於了解,就像他知道自己身邊的人,總是會對他做出各種合乎他穿越之前的那個世界的常理之舉,卻並不合乎這個世界的常識的舉動一樣。
因為之前的那個強製冷靜,自認為沒有掌控全場,還差點被壓製了的三個男人,心裡怕是都出現了隱隱約約的失落和對他的愧疚。
並不想理解這個莫名其妙的愧疚為何而來,蘇利也不打算給他們留太多的時間,讓他們過於發散細膩的內心,少年抬抬眼皮,麵色平和道:“說說你們在我們與那些妖獸的對話中,又發現了些什麼吧。”
這個話題點亮了沉默。
艾格伯特瞬間就像是耷拉著耳朵的家養狗狗,變成搖尾巴的狂熱獵犬。
“我看到的,最明顯的就是,那群妖獸並沒有按照我們的預測,做出相應表現。”
艾格伯特順帶分析了原因:“這點一是因為我們沒有考慮到他們冷靜回話的可能,另一點則是,獸族之王定下的那些所謂的規則,或許並不是在一百年前才頒布的最後一條,而是在100年前,才徹底完善了規則的閉環。”
他順便還評價了這群妖獸。
“這種遇事冷靜,集體奉獻度高,集體認知度強,麵對為王之妖獸,又充滿了信任和支持的態度……在我看來,就算現在的他們隻是一座城市裡的普通居民,可一旦在戰時,他們就會成為軍令操控之下的最佳兵刃,每一個都能發揮出遠超現在個體力量的程度。”
而後,艾格伯特將視線放在了藍哲的身上。
黑暗聖子無語:“不要把該說的都說了之後,還故意矜持地看我一眼啊。你這種表現真的很像是炫耀。”
艾格伯特咳嗽了一聲。
藍哲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不過他還是說:“在艾格的分析之下,還有一點,那就是那群妖獸仍然具備感情。”
“這份感情無論是基於繁衍的需求,還是個體情感不可避免的展現,加布力爾的表現也間接證明了一點,那就是規則中,以及可能存在的意識操縱中,沒有對這部分做出限製。”
藍哲瞥了一眼還在失落的加布力爾後,又收回視線,道:“我個人認為,這份情感的未被封印,是基於轉化妖獸在羅塔郡時期,就已經被封印了作為人類階段的感情。他們就像是一張白紙,轉化妖獸初期經過妖獸世界的規則肆意塗抹,最終演變成了這種模樣。”
藍哲接著將視線放在了洛伊的身上。
一星傭兵覺得自己這輩子的白眼都集中在這幾天了。
“看我做什麼,你們還想讓我補充點什麼?”
“是一百年前的最後規則,這個時間的潛藏含義?還是感情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成為戰爭逆風翻盤的可能性?又或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