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凡人篇(3)(1 / 2)

那個詢問獨角獸,獸族之王是不是帶著手下進羽族的問題,最後得到的答案隻有一個字。

“是。”巴薩羅穆發自內心的抗拒注視著蘇利的眼睛,但現在他彆無選擇。

那雙綠色的眼睛就如同想象中一般,輕易就能看穿人心。沒有表情的麵龐在得到他的回應時,也隻是維持著原樣。

巴薩羅穆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就能正色說道:“王對於攻下另外兩族之事,勢在必得。”

“埃爾維本身就與萊亞有仇,再加上本身就是為了針對萊亞而誕生的我……”巴薩羅穆說這話的時候,人魚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獨角獸就像是沒發現一樣,繼續說道,“隻要我們兩個存在這裡,水族就沒有與羽族繼續聯合的可能。”

巴薩羅穆深呼了一口氣,他將不斷顫抖的手背在身後,看著若有所思的少年,獨角獸心臟跳動的混亂程度,一度讓其主人覺得,那顆重要到相當於致命弱點的臟器,已經出了問題。

“你想要什麼?”巴薩羅穆直接說出自己目前最想要的了解的東西。

他需要轉移注意力。

否則就如同他此前已經想象到了的多種可能一樣,會控製不住地在蘇利的眼神之下潰敗。

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巴薩羅穆道:“不管是突然阻止這場戰爭,還是主動站在妖獸的麵前。”

“關於你純種人類的身份,知道的妖獸不少,但也絕不是很多。相比於站在明麵上,身處暗中才更容易渾水摸魚,不是嗎?”

巴薩羅穆將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所有猜測都說了出來。

有時候,講話的方式也會成為一種情緒傾泄的技巧。

就像不久之前的巨龍,在明知自己無反抗之力時,還會嘴硬地向渡鴉說,隻要蘇利配合繁衍巨龍……

疼痛無關緊要。

隻要還能讓他們在蘇利的麵前保持理智。

身體不再和思維掛鉤,掌控身體的不再是思維本身,那又是誰在控製他們的身體呢?

那是一個根本不願意想象,可卻在想到這個問題時,就已經知道答案的疑問。

蘇利沒有關注到這些妖獸明麵上表現出不同,實際上卻截然相同的心理狀況,他隻回複了獨角獸的反問:“我要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轉化妖獸的誕生。”

“阿米克比,一個屬於人類的國家,卻在時代和曆史的異常之下,已經徹底淪為了轉化妖獸的新生代生殖地。”

“非人類給人類賦予了人類的生存規則,讓所有人類在未知的情況下,充當連牲畜都不如的存在。”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蘇利將視線掃過三頭妖獸,“所有轉化妖獸,無論是出於人雲亦雲的心理,還是妖獸世界已經奠定至無可更改的規則,你們給我的感覺都是,你們不再是人類,也不是那些被你們有所瞧不起的自然妖獸。”

“可相比於天生天養的自然妖獸,以及順應時代發展的人類,真正有問題的分明是轉化妖獸本身。”

“將自身隔離在正常之外的異常,卻又對一切異常一無所知……”

被碧綠色的眼眸掃過的三個妖獸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蘇利仍然是那種可以隨意捕獲或者壓製的敵人,告訴自己不要在聽他說任何一句話的埃爾維,絕對會將這一切都當做空氣。

可在絕對的力量之下,這些話,當即化身堅硬無比的鋼錘,一點一點敲進了他們的大腦。

少年的清越嗓音仍在繼續:“你們不覺得,你們……很可憐嗎?”

“不知當下,不明未來,不問過去。”

活得渾渾噩噩,隻能看見眼前一步。

所能料想到的未來,也不過是重複曾經所經曆過的過去。

蘇利隻覺得離譜。

“贏了又怎麼樣?輸了又如何?”

“獸族戰勝另外兩族,將來又會怎樣發展?你們考慮過嗎?想象過嗎?”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未來。

就像是已經被關服了的遊戲,再也沒有更新,再也沒有新的玩家能上線。也再也沒有的劇情標誌,更不存在新功能,新玩法的開啟。

這裡,就像是一個世界在結束之前,被不知名的存在操控影響,最終走向符合此世所謂常理的真實結局。

誰要世界毀滅啊?

那個迷迷糊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猶如天音一般的存在。

那個聲音可沒說過這個世界什麼時候就會被“關服”。

沒有貓,沒有房產,沒有養老……沒有一大早上起來就能吃到各種熱乎乎早餐美食的早市,也沒有,隻要一個電話就能點到各地美食的外賣。

要是連那些美好的東西,這個世界都給不出來……

那蘇利寧願自己這種劇情文案策劃,主動轉向程序員。

禿頭算什麼?

四年卷出十二年的工作經驗,難道還不足以讓他用異世界十八歲退休之前的餘下四年,肝出一個能讓自己和平養老的,按照遊戲說法就是“美好家園係統”的未來?

蘇利不接受沒有養老的未來。

不接受需要從具備完整意識開始,就要不停工作,直到工作至死去的垃圾未來。

蘇利看著旁邊已經陷入了沉思的三隻妖獸,發出靈魂拷問:“我不接受像你們這種隻要存在,就等同於悲劇的悲劇者們,讓本來具備人權的人,活得再也不像人。”

羅塔郡就是一坨根本不應該存在的不明物!

人類,真特麼的像見鬼了一樣的,成為了妖獸的人力資源儲備!

“所以我才選擇停下這場戰鬥。”

蘇利以為自己說的是包含了各種想要辱罵世界的暴躁內心之言。

然而妖獸聽見的是……

“在認定我們是異常的情況下,卻仍然試圖點醒跟你已經不再是同一物種的我們嗎?”萊亞撫平了臉側炸起的鱗片。

儘管仍然明確這種能讓妖獸身體背叛意識的存在,隨時都可以讓他們用自己的手,將自己殺死。

但現在的人魚,反而不再對蘇利有那種不可名狀的恐懼。

畏懼的心理轉化成了三分的不可置信,餘下的則全部都是……

“覺得我們是悲劇?簡直像是笑話一樣的說法……”萊亞的表情裡布滿了不認同,但他的眼神,卻像是此時已經不再有波瀾的大海。

清楚自己所說的話,不過是在陳述明麵上的表現,也明白自身意識深處的想法,仍然掩藏在表麵的不起波瀾之下。

“我可不認為作為人魚執政官的我是什麼悲劇。我擁有水族最高的權利地位,也擁有所有水生妖獸,無論是裝還是真心,都不得不表現出來的敬服。這樣的存在,在你看來卻是悲劇嗎?”

萊亞本來應該再質問一句,說什麼人類是不是太傲慢了。

可現在的人魚非常清楚蘇利擁有這種資本,他擁有能決定自身是否足以傲慢的力量。

質問的話說不出來,萊亞明白不可與強者為敵,他伏低做小,亦懂得猥瑣發育,不吐露真心。

可是這些行為之下,不還是趨於現實彆無選擇後的妥協?

與其說他想要質問,不過是想要讓自己也去堅定地相信,他確實擁有著他所說出口的種種資本。

說什麼悲劇……

人魚可不像巨龍,當時殺死了無數同為轉化者的同期。

幾百年前的故事,三言兩語道不儘。

歸根結底,也不過隻是當時的水族之王,看上了萊亞的臉。

吟遊詩人口中的彙聚世間門一切屬於人類美好,也擁有大海浪漫的人魚,在還是人類的時候,什麼也不是。

但他有成為人魚的資格……

其他同樣覺醒了水生妖獸的轉化者算什麼?

那隻不過是鑄造奇跡的工具而已。

沒有人會覺得,區區一隻小醜魚,一隻石斑魚,一隻沙丁魚……那些普遍而又無用的物種,是什麼能可以比肩人魚的存在。

這隻是工具而已。

但當萊亞成為了人魚,成為了所謂的奇跡,卻同時也成為了一個種族的王的……玩物。

他除了王,所有水生妖獸都得向萊亞低下頭顱。

惡心,可卻擁有強大存在都得低頭的身份。

想吐,卻又一次又一次地拉起笑臉。

直到有一天,萊亞做好了全部的準備,殺死了曾經他無數次以溫和語調稱呼的“王”。

人類的萊亞早已死去,活下來的不過是癲狂尖銳,身姿貌美,內心醜陋的人魚。

可他失去的隻不過是作為人類的自己,現在擁有的卻是,比王還要高大的執政官身份。那是再也沒有水族可以特殊,所有水生妖獸都得向他低頭的絕對高貴。

這算是什麼悲劇?

萊亞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可憐。

“我不認為我是悲劇,我隻覺得,隻怪我不夠強,才隻能將執政官按在所有水族的頭上。”萊亞嘴角裂開了笑容,那笑容裡充滿了狂放。

“你那憐憫和悲劇的認知,不過是對我的侮辱。少用人類的認知去評判轉化妖獸了,我,萊亞·索莫費爾德,從來都不需要!”

隻是……

隻是仍然會為沒有任何明顯情感變化的人類眼眸,偏開眼神。

那雙綠色的眼睛裡根本沒有可憐的判斷。

蘇利所說的悲劇,就像是人類對待電影,對待故事時所評價的be、he,和te這種認知。

悲劇故事,喜劇故事,真實故事……

那些故事之於人類,就隻是故事。

那些看起來驕傲到足以讓萊亞挺直身板的話,本質不過隻是人魚不願承認自己的一切,對於人類而言,就隻是評判故事的標準而已。

蘇利將視線放在了人魚的身上。

萊亞給人的感官變化太多,無論是最開始的異質和非人感,還是後來的虛假真實,弱小無能;更甚之於是,在麵對巨龍和獨角獸聯合進攻時,沒有絲毫後退的舉動……

太彆扭了。

根本沒有一個明確的標簽能按在他的身上。

可智慧生命,本身也就不是所謂的標簽,就能全麵覆蓋定義的。

蘇利的眼睛裡倒映著人魚的身影,萊亞身形狼狽,下半身的魚尾上大麵積鱗片脫落,就連臉上也有許多風元素割出來的傷痕……

毫無美感可言。

可在他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不管是埃爾維還是巴薩羅穆,他們其實都沒法移開視線。

巴薩羅穆對蘇利的畏懼,除了被身體背叛的事實,更多的是源於對獸族之王的認知。

埃爾維對蘇利不加掩飾的各種利用之言,就像是去鬼屋的人,一再說明自己不怕鬼的異樣強調。

少年的語言在巨龍看來,本身就已經像是無法抵擋的武器,絕對的力量一並到來時,恐懼就像是針,深深的刺入了她的心扉。

那人魚呢?

沒有提前認知。

清楚身體背叛意識,卻又因為自身也是水元素的原因,明白影響彆人的血液運轉,也同樣能影響他人的身體動作的萊亞,似乎能明確定義出來的概念,至多就隻是有朝一日握在手中對準彆人的武器,突然割斷了自己的脖子。

就隻是死而已。

巴薩羅穆被時間門影響刻下的恐懼,埃爾維畏懼有朝一日自身強大對準同族人的害怕,都不在人魚的擔心範疇。

時間門在人魚的認知中,始終偏愛他這種吟遊詩人口中的奇跡之物,水族也不過隻是襯托他身份和強大的工具。

他對蘇利的畏懼,不源於力量,一直都源於……

靈魂。

這個人類,他能輕而易舉地看清一切。

就連萊亞所辯駁的,蘇利對他們的那所謂的悲劇判斷,也不過隻是和空氣辯論。

蘇利評判的是與自身無關的過去和曆史,萊亞帶入的是自己,是將過去同為人類的同伴,付出性命才供養出來的人魚的極少數幸存者偏差。

最重要的是,人魚知道,他所有的回應都不過隻是自我欺騙。

似乎隻有這樣,才會覺得,蘇利根本沒有看穿他。

也根本不明白萊亞·索莫費爾德這隻人魚所擁有的驕傲。

“你是這樣看待的嗎?”少年的聲音突然響起,不住地牽動著人魚的內心。

語言再次化作鋼針,萊亞捏緊了拳頭。

“如你所說,我確實不在乎轉化妖獸,也從沒否認過,自己認定轉化妖獸是錯誤的存在。”

蘇利沒有去嘗試擊碎萊亞所堅持的驕傲。

“但我同樣也有一個問題,你明白什麼叫做曆史嗎?”

這個問題。幾隻妖獸都陷入了迷茫。

“曆史是過去發生的事,是足以以文字或傳說傳承之言留存下來的,有關過去的記載。”

“而你們,本來該是人類的曆史。”

這句話如同寺廟的鐘聲,一經敲響,就在大腦中震出無數回聲。

“——你們,本應該是那些曆史,而不是仍然存活在當下的轉化妖獸。”

這是否認,否認轉化妖獸存在的合理性。

這是傲慢,傲慢到不認同因為轉化妖獸才存在的一係列文明。

“人類生而平凡,想要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是無數人追求並渴望達成之事。

作為人類,每個時代都有數不清的悲劇誕生,也許那些可能曾經就發生在你們身上,也許你們也會僥幸,被偶然路過的善心人拯救一把,從此度過平凡又幸福的一生。

又或者是,沒有遇見那個好心人,沉淪於黑暗之中,於不知多少年後,被將曆史當做課業的後人評價成時代的反派——”

少年的話語,將人魚帶向了曾經名為“萊亞”的那個少年本該擁有的未來。

曾經的萊亞,也是一個家族的小少爺。

他或許會像大多數貴族一樣,爛成人渣一般,剝削普通平民。也許也會像心懷柔軟之心的貴族那般,用自己的財富接濟平民。更有可能是太過倒黴,家族中落,最後不得不扛上振興家族的責任……

但那些可能,都不會存在人魚身上。

蘇利的眼神就像是潺潺流水,於陽光之下,清澈見底?於背光之中,閃閃發光。

“不管你們有著怎樣的可能,那些可能,都絕無你們從人類變成妖獸,變成非人的可能性。”

“轉化妖獸,將人類轉化成非人的一切,斷絕的不隻是曾經名為萊亞的未來,更是無數人類本應存在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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