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照,於異世界不知多少億年前就懸於天空之上的日輪,一如既往,在不被烏雲遮蔽的日子裡,以璀璨又明亮的日光照耀大地。
爾戈尼金。
獸族城市之一,既無法以特殊定義,卻又恰好與具備妖獸特征的羅塔郡比鄰而居。
對於獸族之王,乃至於巴薩羅穆來說,這也就是遵守規則而存於世間的普通下屬城市……之一。
平凡,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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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稱不上遙遠的過去。
至少在獨角獸,巴薩羅穆·克裡斯蒂安看來。
模糊的一道身影出現,那人手裡正拿著一份修煉資源,神態充滿喜悅,嘴上也不忘在說:“巴薩羅穆,我拿到了更多的修煉資源。”
“其他一起工作的朋友告訴我說,近期又有新的規則下行。但相比於以前算是有些極端的資源劃分而言,現在倒是添加了乾的越多,得的越多的新規則。”
所謂規則之言,就像是隨意念叨的話一樣,沒有任何深入討論,那人也隻是接著說道:“現在,你就把這份算是多出來的修煉資源用了吧。”
“說起來,你的實力最近有沒有明顯提升?如果無法在下一次的實力校檢日到來前,提升到王規劃出來的下一個階層,你就隻能被趕出塔薩赫城了。”
畫麵一轉,無端的霧氣隱蔽了那個身影,場景也隨之換到了街道上。
一個身上背著背簍的人拉住了巴薩羅穆,那背簍內裡,放著各種相較於自然空氣中的元素儲備而言,濃度要翻出好幾番的植物。
那人拉住巴薩羅穆以後,表情中充滿了八卦意味地說:“巴薩羅穆,那個想要和你成為家人的伊多,最近幾天工作的時候可比之前要拚命得多。”
“為了資源倒也無可厚非,但我聽說,那個所謂的,做得越多得的越多的說法,根本就是誤傳。王最初的意思是,想要檢驗究竟有多少人在工作中選擇了偷懶……”
“伊多為了照顧剛剛被送到塔薩赫城,還沒有徹底習慣妖獸社會規則的你,給了你很長一段時間適應,他付出的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八卦之人留出了足夠的時間讓巴薩羅穆沉思,在這期間看足了獨角獸表情變化的有趣之處,之後才說:“但我的建議是,你最好阻止他繼續努力下去,並且你自己也趕緊上工。”
“根本沒法接受現實的你,遲早有一天會因為違背規則,死在塔薩赫城偏僻的角落裡吧。”
“真是讓妖獸擔心,何況你擁有的元素,還是和王相對立的光明元素……”
景象再次跳躍,這一次,眼前的畫麵已經從白日轉向黑夜。
在規則之外的自由時間段裡,即便大多數的妖獸都會選擇休息,可仍有那麼一些不知是心善,還是想看熱鬨的妖獸,聚集在了巴薩羅穆和伊多的家。
“真遺憾,我可從來都沒有想過,伊多自己的資源會給巴薩羅穆。”
“我也是,這種事情根本想象不到吧,王讓每個人都能拿到相同的資源,不就是為了準確測出大家各自的天賦嗎?伊多投機取巧……現在這樣也隻能說是他自找的吧。”
“彆這樣說……誰不是從巴薩羅穆那樣的狀態過來的。隻是我們在那個時候,遇不到伊多這樣的妖獸而已。”
“所以伊多就隻能在他的校檢日到來後,以不足的實力被趕出了塔薩赫城。”有人口吻不屑。
“會死的吧?”
“會不會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有幾隻妖獸互相對視一眼,他們接下來的話,被說出口時,那些妖獸的臉上沒有任何慚愧之心。
“畢竟我們來到這裡,也就隻是觀察一下伊多的房子。在他走後,這片空間這麼大的地方,總不可能隻有巴薩羅穆一個人住,那樣太浪費空間了,不是嗎?”
“無論是規則,還是對王的忠心,我都不覺得我願意看到這樣的資源浪費。”
“你說為什麼伊多會選擇把自己的修煉資源給巴薩羅穆呢?”
問話的妖獸誠心誠意地好奇。
回答的妖獸,卻並不能和另一隻已經被驅逐的妖獸感同身受:“這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伊多。不過說真的,我倒是很想成為巴薩羅穆,隻是很可惜,我絕不會因為私人的情感,就忽略了對王的忠心。”
“伊多……”
後來發生了什麼?
冷眼關注著這一切的巴薩羅穆,看到了另一個直接衝出了塔薩赫城的自己。
身後的旁觀者滿臉異質地奇怪道:“巴薩羅穆不會是去找伊多吧?實力不足的妖獸,在校檢日被確定力量後,被趕出居住城市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大家都在遵守這些,何況我們明天還要上工。要是巴薩羅穆在明天白天之前趕不回來,觸碰了規則的話,就等同於背叛了王……”
猶如被什麼不知名的大手控製的瘋狂景象出現,所有妖獸都在說道:“絕不原諒任何一個違抗規則的人!規則之下,眾生平等!”
而已經衝出了城市的巴薩羅穆,顯然沒有聽到這些。
少年模樣的獨角獸,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城外亂竄。
在那個時期,最早的驅逐規則就已經被定下。隻不過相比於後期規則的完善,那時隻不過是規則剛剛出現的伊始。
落單的獸族會遭遇什麼?
不同於後來,最初的落單獸族,會成為另外兩族了解獸族情報的重要渠道。
而規則之一:不得向羽族和水族泄露任何獸族規定……
這點就注定,伊多什麼都不會說。
審訊、折磨。
最終做出審訊和折磨之舉的妖獸,大多都會失望。
最終,仍然需要進食的異族,就隻會落下被斬殺當場的結果。
而有些葷素不忌地,更是會逼迫轉化妖獸變成原型……
少年模樣的獨角獸打翻了一係列水族,而最終留給他的,也就隻是已經斷氣了半天不止的伊多。
巴薩羅穆後來才發現,那些水生妖獸並不是打算吃了伊多,他們隻是想要看看,伊多是不是真的落單,以及如果可以的話,又能否利用他的屍體,釣出其它可能會說出情報的妖獸……
伊多什麼情報都沒說,巴薩羅穆卻寧願他說。
最終,獨角獸將伊多埋葬在了一個山丘之上,在太陽完全升起之前,再也無法和伊多一並看到,伊多本該擁抱的朝陽。
他隻能在規則的強製要求中,於黎明之時,回歸了塔薩赫城。
規則之一:遇見任何違反規則的可能性出現時,優先將已出台的所有規則作為遵守原則之一。
大多數的妖獸都能很自然地去遵守那些規則,巴薩羅穆不清楚是自己與伊多太過特殊,讓他們還沒來得及跟上新的時代,就已經被遺忘在了過去。
也不清楚,遵守這些規則究竟有什麼意義。
相同的資源,有天賦的人就能變得更強——
但當他們更強時,又會和另一階層的妖獸對比。
永無止境。
似是最終每一個妖獸麵臨的都是被趕走的結局。
但不管怎樣天賦超凡的妖獸,也總有比不過彆的妖獸的時候。
可規則還是在被強製要求遵守。
甚至逐漸變得,不算是強製,而是每一隻妖獸自發地開始維護起了規則。
那是向上的唯一通道。
上方的妖獸死了,自然會給下方的妖獸留出位置……
沒有妖獸覺得不對,那麼現在所有妖獸都在經曆的,便是正確。
世間灰色地帶麵積極廣,獸族的思維領域卻又狹又窄。
但不可否認,這種讓巴薩羅穆無法具體形容,究竟是被轉化妖獸們拋棄了些什麼才實現的規則,實實在在的讓仍然保有“心”的妖獸,失去了太多。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熟悉的妖獸,就像是記憶中的伊多,一個又一個地被流放,也一個又一個地在戰爭中死去,直到他們原本所處的位置,被新的妖獸頂上。
時間在獸族的世界裡,變慢到除了妖獸不同,所有東西都全然一致的模樣。
沒有思想,如同被風吹搖,才會晃動的樹枝。
直到後來,巴薩羅穆看到了獸族之王。
也就是克萊門斯——
【虎】那時的原形,還沒有上百米的高度。他就像是巨龍一樣,居住在穹頂極高的建築之內。
巴薩羅穆為之膽寒,但心底最深處,反而出現了不同於以往那種死寂,他有了不需要的好奇心。
為什麼,王的力量會那麼強大?
強大到就像是怪物一樣。
不過也隻有這樣強大的存在,才能製定出劃分其他妖獸實力的階層。
巴薩羅穆單膝下跪,表示臣服。
越來越多的戰場,出現了獨角獸的身影。
偶爾也有人像那個曾經的八卦者一樣,告訴巴薩羅穆說:“王並不怎麼喜歡光明元素的妖獸。”
這並沒有被理解成嫉妒,巴薩羅穆隻是去問了原因。
克萊門斯的回答是:“沒有妖獸會期待那種,具備擊殺他能力的元素,被掌握在另一個個體手中。”
巴薩羅穆於迷茫之中似乎感覺到了冬季的到來。但就算是再冷的寒冬,溫度對於妖獸來說,也沒有任何區彆。
克萊門斯稍後更是詢問巴薩羅穆:“知道了這種回答,你又打算怎麼做呢?”
獨角獸的選擇,似乎就隻剩下了一個。
但這根本無法被看作選擇。
不過是基於事實壓迫之後的唯一通向。
巴薩羅穆成為了徹頭徹尾的物理力量者,今後再也沒有妖獸看見他以光明元素的遠程攻擊,用作力量輸出手段。
——無法反抗,那是從看到第一眼開始,就明確的信息。
此後,事實更是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巴薩羅穆,沒有任何妖獸能反抗克萊門斯。
那不是人類,那也不是妖獸。
那就隻是一個怪物。
一個光是存在就等同於黑暗的怪物。
克萊門斯告訴獨角獸說:“我已經不再方便出行,今後我的指示,將由你來代行。”
克萊門斯告訴獨角獸:“妖獸的存在擁有上限,但我卻沒有。”
獸族之王告訴自己的手下:“黑暗總有一天會籠罩大地。”
克萊門斯對巴薩羅穆說過太多話。
甚至能做到近百年的時間,獸族隻知道巴薩羅穆,卻並不知道克萊門斯。
叫獸族稱呼的王,似乎也隻成為了標簽和代號。
但沒有背叛,也沒有奪權。
任何一個看到【虎】的存在,都不會生起反抗之心。
巴薩羅穆是永遠都不會例外的那個。
他不會反抗克萊門斯,也不會訴說對規則的看法,更不會表明,就算是做夢,伊多的臉,也隻有在他主觀作用下,才會稍顯模糊。
那個身影,數百年之後的今天,依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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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
真正見過那個存在的人類,卻向著妖獸的城市,則試圖發起注定會失敗的衝鋒。
“隻要再過三個小時左右就能抵達爾戈尼金,水族妖獸的行動力比想象的要快得多吧?”萊亞看著蘇利,露出了一個人類少年根本沒法理解的表情。
“既然已經做好了向著克萊門斯開戰的準備,那與其等待著,直到有一天由他帶兵進攻大海,還不如讓所有水族的戰力,都在此時出動。”
能變成人類模樣的妖獸,都以人類的形態行動。
而無法改變的,則是直接用水元素包裹自身,如一顆風滾草,不斷地在陸地上滾動……
這辣眼睛的場麵,讓蘇利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察覺,自己無法在自然地與人魚交流,是以隻能偏過腦袋,裝作自己在認真聽,實際上無論是大腦還是眼神,都明顯放空。
“所以這就是你選擇不再把我當做需要放在後方看守的俘虜,而是需要隨軍出行的理由?”巴薩羅穆看著人魚的視線,充滿了想要刀了他的氣息。
稍後更是將眼刀轉向了蘇利:“彆告訴我,對於你這個考慮到多方麵的人類來說,這場戰鬥,真的有必要帶我。”
“這個……我認為大可不必。”蘇利大膽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艾格伯特同樣也想刀了人魚,犀利的眼神接連不斷地飛過,若非力量還不足以戰勝人魚,他現在早就扯著人魚找個角落打一架了。
“先不說進攻一座城市需不需要大量人手,就單說帶著一旦恢複力量,就一定會背叛我們的獨角獸這點……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不合理的吧?”
洛伊用力地點頭:“我也這樣覺得。還是說,你有什麼能說服所有人的理由?”
藍哲上下拋著手裡的一瓶藥劑,他看向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人魚,再次明確的感受到,任何一個試圖搶奪蘇利注意力的人,在嘗試搶奪階段時,都會爆發出其他人難以抵抗的戰鬥力。
黑暗聖子道:“想也知道,能全然屏蔽眾怒的理由根本不存在。他會這樣做,不就隻是因為,能讓蘇利刮目相看嗎?”
“這話的意思,聽起來可真像是,我存在這裡,唯一的價值就是為了讓蘇利產生預料之外的情緒。”巴薩羅穆現在感覺很不好。
各方麵都是。
“我以為你或許會問問我的想法。”埃爾維冷笑,睜開的那隻眼睛裡充滿了殺氣,“你的存在是為了讓蘇利產生意外之情,那我在這裡,就隻會是那頭人魚在不想活了的階段,最適合補刀他的了吧。”
萊亞搖頭:“不,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不想活了,那我也希望,我的死亡是由蘇利親手給予。”
在艾格伯特控製不住動手前,人魚主動移開了話題。
“說到底,選擇帶上你們,也就隻是出於克萊門斯會有所局限的想法。”
“兩軍對壘,作為手持俘虜的我們,麵對那種接連被你們評價為怪物的存在,我們的優勢也就隻有這點。”
人魚從來都擅長陰謀,他始終都生活在陰影之下,玩弄習慣了的東西,不可能拋棄。
“而如果你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我在進攻爾戈尼金這件事還沒完成之前,就已經將你們帶了過來……那我就隻能告訴你們,相比於花費大量力量占據一座敵人的城市,用俘虜你們這兩個,本身就等同於強者的妖獸的事實,就足以告訴那群無用的妖獸,我們擁有著他們根本沒法反抗的力量。”
人魚起初不想解釋,他覺得人類少年就算他不說也能懂。
至於其他不懂的……?
誰會在乎蠢貨的想法。
“不廢一兵一卒達成勝利,總比耗費巨大代價占據要好得多。”
“另外,我不在乎那些蠢貨的死亡是一回事……”萊亞掃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水生妖獸。
無論是人形模樣,保持部分水生妖獸特征的轉化妖獸,還是純粹的各種水生妖獸……也許真的是因為大海深處太黑,所以各自都長得很隨便。
“但如果能省下力,讓他們在麵對克萊門斯的戰場時,出更多的力,不就能讓蘇利耗費更少的力氣?”
這話讓獨角獸和巨龍都想掐死人魚。
人類則是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