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夢。
和很久之前的那個夢的開端如出一轍的相似。
世界本質是個世界,還像是策劃經常參與的CG製作一樣?
這個問題需要哲學家去思考,蘇利關注的是,那個此前一直都沒有露麵,或者說沒有真正和他麵對麵的“世界意識”,終於出現了。
和他不久之前所想的極其相似。
人類本質不過隻是壽命更加短暫,以及最初無法修煉元素的“妖獸”,世界意識,也隻不過是更加強大的另一種人類。
祂站在蘇利的麵前,不同於少年臉上仍然帶著些稚嫩的模樣,眼前的人,眼前的祂,就像是蘇利的放大版本。
停止的世界,唯一能聽到的就隻有世界意識的腳步聲,呼吸時帶起的聲音。
清清淡淡,聽不真切。
當發現那個身影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時,蘇利臉上沒有其他,也沒有什麼彆的關心之意,有的就隻是了然。
蘇利知道,祂,隻不過是自己所使用身體的另一種強化版本。
人的記憶究竟是儲存在大腦裡,還是儲存在靈魂上呢?
就穿越這一事實來看,靈魂上肯定有百分百的記憶儲存。
但人的身體,同樣也會有著超越大腦意識的肢體反應。
可這具他所使用的身體沒有。
測試的方法很簡單,隻需要去模仿一下,當時距離他最近,且同屬少年年紀的西裡爾即可。
畢竟都是這個奇異的西幻世界中的人。
沒有任何肢體反應,所有的行動軌跡和自己以往的習慣彆無二致的時候,就該思考,所用身體是不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但否定這個問題也很簡單。
當明確所用身體非原生,結論就會變得更簡單。
——被製造的產物。
“你來了,除去我靈魂之外,身體的製造者。”蘇利抬了抬左手。
他的眼神,可無法向這個世界的人一樣,動則就能表現出情緒變化。而沒有經過刻意放大的肢體語言,就算是祂,也看不清,現在的蘇利,就隻是在表達“新奇”。
眼前的男人,有著一雙與蘇利如出一轍的綠色眼睛。
祂看著少年,輕輕地點了點頭。
其行動,動作雖不僵硬,卻總有遲鈍呆緩模樣。
蘇利看著男人一步一步走到自己三五米開外的地方,少年的周圍是各式各樣的自己人,以及敵人立於原地的僵直身影。
這不是他動用元素,直接控製其他人類與妖獸時,所采用的方法。
祂,就隻是停下了這一整個世界的時間。
除了祂和他。
“我猜你沒有選擇停下我的時間,讓我仍然能保持肢體動作,是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對嗎?”
疑問句脫口而出,即便對方看似被動,但現在的蘇利也沒覺得自己搶下了交談的主動權。
“是。”
簡單的回複,聲音卻不同於之前的空靈幽冷,那聲線聽起來,也隻不過是比現在的蘇利更加成熟。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選擇反抗。”一開始那聲音還有些僵硬,就像是久不開口說話一樣。
可稍後,一切又都變得流暢自然。
“無論是你,還是妖獸與人類,你們都沒有反抗我的力量。”
“選擇平靜地被我殺死,迎來世界的終結,才是人類和妖獸的最佳選擇。”
祂是真心實意的疑惑。
蘇利也是真心實意的好笑。
“你聽過一句話嗎?”少年抬了抬眼皮,睫毛上翹,“所謂曆練,其前提必備行動就是入世。”
“你甚至連妖獸和人類,為什麼選擇與你對抗都搞不明白,就自顧自的認定,自己的選擇才是對他們的最佳……”
“這很可笑。”
“何況你認為,我穿越之前的世界,是沒有世界意識的吧?”
“可這種沒有,究竟是你自以為是的判斷,還是從最初,你的低等和弱勢,就根本無法察覺對方的存在呢?”
蘇利能看見不遠處的祂,一瞬間僵直的身體。
“無數次的試驗,選擇向這個世界拖入其他世界人類的靈魂,最終卻隻成功了我一個……這點,在你看來,被證明的也就隻是我那個世界沒有世界意識,所以才無法對我做出相應保護?”
“可這,太直白了吧。”
穿越之前的國度,有太多隻可意會無法言傳之說。
蘇利隻能用一些,自己能想到的說法,進行簡述。
“事情的結果從a通向z的時候,中間需要經過無數,而那些無數中是否會加入其他甲乙丙丁,和阿拉伯數字,這些,在沒有看見之前,都是屬於無法確定之物。”
“連我那個世界的世界意識,根本不擔心穿越後的我的生死,會被彆人拿捏在手裡的可能,你都沒有想到,那你不理解人類和妖獸為什麼反抗你,似乎也就變得沒那麼可笑了。”
祂的身影似乎越發僵硬。
成長是什麼?
是痛到極致後的一瞬間。
是某個午後,曬著太陽,撫摸貓咪皮毛時,突然想通了的念頭。
“這個世界有一點很有意思。”蘇利彎了彎嘴角,“所有人都以為,元素力量的多寡,就是成長的最直白表現。”
“弱者擁有的元素很少,也很低級,所以他不具備‘成長’。而在人類中,元素親和度更是直接給所謂成長定義。奇怪的植物階級劃分,根深蒂固的貴族規則,這些,都很惹人發笑。”
除卻人類,妖獸社會更是過分,當轉化妖獸具備人類思維和意識時,他們也就比傳統妖獸多了一部分的成長可能。而這部分成長可能掩蓋了傳統妖獸,經過時代衍變後,才形成的按部就班的修煉方式。
而最終,轉化妖獸具備了成長性,傳統妖獸因為沒有新的改變,也就成為了該被毀滅的文明中的固定物。
“這真的,很有意思。”
那種微微的,直白到過分的嘲諷,終於直到了祂的心底。
憋悶,難受,不適。
種種情緒疊加,祂就像是仍然想維持自己等同於世界的概念和格調一樣,一字一句地吐出:“可是,你會死。”
“就像是那些季星沒有辦法戰勝你一樣,你也無法戰勝我。”祂看著蘇利,眼神裡本該出現輕蔑,可卻莫名地出現了和蘇利相似的空。
但少年眼神中的空,是熟知一切後,萬物不放心上,又是明確一切後,萬物自在心間的透徹。
祂的空,卻是真真正正的一無所有。
“沒有被創造物,能戰勝自己的創造者。”
“我想要殺死你,簡單到就像是捏死一隻螞蟻。你不應該反抗我,也不應該挑釁。”
“沒有自知之明的弱者,無論能說出怎樣的花言巧語,也隻不過是畏懼死亡才產生的垂死掙紮。”
祂眼神如冰。
蘇利卻笑道:“看,你又沒有想到,人在臨死之前,不一定隻會選擇垂死掙紮,而是也會選擇,用自己的死亡換來對敵的傷害。”
“你看不見其他可能,你和這個世界此前一樣,即便有一絲一毫想要‘進化’,想要‘成長’的念頭出現,你也隻會將那當做不是必須,而後,果斷拋棄。”
“世界不需要世界意識,也不需要什麼人類和其他生物,世界就隻是世界,一個空白的,無形的,根本無法準確定義的概念之意。”
“而你,一個在很久遠的過去誕生,具備了解這個星球上發生過的任何事件之能,卻又自以為是地將自己當成,你,就是這個世界的意識。”
“憑什麼?如果你是的話,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我是這個世界的世界意識?”
蘇利肉眼可見地發現,眼前的男人,已經不隻是僵硬,而是迷茫。
什麼是蘇利的領域?
是隻要給他開口機會,他就不需要停頓,就能直接在腦海中構建出一整個世界的奇怪思維。
他喜歡從太多角度看待問題,而不同的角度,又會將一切,本來隻需躍然紙上的片麵之意,無限度地擴展。
埃爾維曾經遭遇過的一切,祂應該“看”見過。
可祂依然不認為,和蘇利交流,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
而後,對話的主動權,理所當然地被轉移。矮了一個頭的少年,甚至不需要仰視,就足夠將祂拉下高台。
“生氣嗎?憤怒嗎?”蘇利語氣輕緩柔和,一度像是在講睡前故事,“大概都沒有吧。”
“因為如果你有這種情緒,早就學會了,去思考,你為什麼會憤怒,又為什麼會因此而感到生氣。”
“你沒有成長,你故步自封,把自己留在了原地。”
“甚至還嘗試拖累,生活在這個世界的兩個種族,以及兩種不同體係的文明。”
“妖獸的毀滅,是否是自然環境的演變,以及時勢所趨,這些在未曾經過準確研究之前,誰也不能確定,可將不具備元素的人類,強行拉進已有的一套體係和規則,並製止對方重新建立新的規則……你知道這種行動,在另一個世界通常被定義成什麼呢?”
眼前人的迷茫再度加深。
蘇利無法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任何強大。
並非力量層麵的強大意義,而是另一種精神上的強大。
愛哭者不哭,不是強大,是隱忍。而愛哭者選擇,在不影響他人的情況下,仍然可以放肆去哭,去發泄自己的情緒,並在情緒宣泄結束後,能回歸理智,去思考為何自己會哭,這才是強大。
隻要不停止思考,那生命就一直處於成長的概念。
但祂……
沒有思考。
就連反駁,以及彰顯力量的強大表現,也都像是人類中,那些已經不知多少次,被黑暗教皇掛路燈了的愚蠢貴族一樣。
“這是獨/裁,獨自裁決。你聽不見彆人的聲音,永遠以為你即正確。”
“你當然無法擁有‘成長’,你也當然得不到成長,以及……”
蘇利平和的聲音消失。
或者說依然平和,隻是那平和中摻雜了太多的殘忍,他說:“你也該理所當然地去死。”
“因為你根本不被需要。無論是人類還是妖獸,你的出現,隻會讓他們變得更加糟糕。”
“不被需要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蘇利認真地扮演起了真正意義上的反派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