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個世界,兩(三)種可能。
也許是來自世界之上的更高神的旨意。
在那個被世界意識毀滅的世界,徹底潰散以後,時間就像是被孩子拿在手裡調節的鐘表,破碎的世界,也在肉眼可見的過程中重鑄。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醒來的時候,一切還沒開始,一切還未曾發生。
世界就像是經曆了重置。
重新活過來的部分人們,大腦裡多出了另一份記憶,一份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因為一個人,最終走向了不同結局的世界。
沒有交流,沒有思考,活過來的生命本能地開始想要,想要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如同多出來的那一份記憶一樣,來到這個世界……
晶翼龍娜安,正冷漠地看著洞窟外,屍體橫陳的光明騎士,她的身後,是兩顆被保護完好,沒有任何損傷的蛋。
屬於娜安的溫柔聲線,沒有躁狂,沒有肆虐。
記憶中崩潰絕望而死的一切,就像是大腦中被隔絕了感情的默片,儘管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麼,甚至深思時,還能再次感受到那種痛苦,但當下的娜安,卻隻是輕柔地用爪子撫摸著兩顆蛋,並用緩慢的語氣說道:“我一定,一定會保護好你們。”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見一麵那個人類。”
那個不清楚存不存在這個世界,隻知道在世界重置以後,於大腦中緩緩勾勒出形象的少年……
“他是你們的恩人。”娜安如實地告訴著蛋殼中,存在意識,卻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未曾擁有那些痛苦記憶的孩子們。
她一字一句,向孩子們講述著另一個世界裡,心甘情願地死去,既沒有遺憾,也沒有後悔的自己。
那是痛苦的記憶,但當下,一切都會美好。
光明教廷。
樞機主教不可置信地看著手持聖劍穿透了他心臟的男人。
那男人五官蒼老,眼角的皺紋看起來慈祥又悲憫,但用武器穿透他心臟,賜予他死亡時,脫口而出的話,卻冰冷到刺痛骨髓。
“光明神……不,神不會原諒你的。”
“當然,他也不會原諒我。”
光明教皇擁有的記憶和娜安不同。
知道觀影體嗎?
一種從觀眾的角度,觀看另一世界發生之事。
光明教皇擁有的,就是這樣微妙的角度。
他看見了蘇利身上發生過的一切。
他看見少年憑借著現有信息推測出了妖獸世界的存在,他看見他,以一無所有的弱勢之身,深入了另一個輕易就能將他毀滅的妖獸社會。
龐大的龍,身形盤旋於高空,遮天蔽日,掌控著千軍萬馬海中妖獸的人魚,海浪亦是他的擁躉,獨角獸一人可抵千軍萬馬,【虎】以身抗神……
這個世界原本的未來,以及猶如觀影體般,看見的另一個可能……兩種記憶交織,兩種記憶混合。但昏暗記憶中,唯一明確,且光亮的,卻始終如一。
“蘇利……”光明教皇念著這個名字,眼神中不由自主地迸發出了極致的狂熱,至於樞機主教的屍體,則在一連串光明騎士的戰戰兢兢中,被拋棄在光明教廷的一側宮殿。
身穿白色長袍的男人,指揮著那些愚蠢且無知的手下:“派遣十二隊光明大騎士團,統一前往濟索鎮,尋找一個叫做蘇利的少年,相應特征為,金發碧眸,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無數角落。
斯黎清城光明教廷分庭裡的艾格伯特,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不受控製地呼喊出聲:“蘇利大人!”
可在這奇怪的,他這一生也隻喊過一次的稱呼出現以後,艾格伯特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
他依然記得自己死亡時所遭遇的一切,也明白,那種對整個世界絕望的痛苦。
可現下,一份莫名其妙的記憶,卻讓艾格伯特無端地感受到了救贖。
記憶裡,或者說另一個自己的記憶中,最為深刻的場麵,有無數種種,但真正被他刻在心扉上銘記的,卻隻是那個孩子最開始坐在地上,把金幣反手遞給他的畫麵。
那是名叫“艾格伯特”的年輕男人,第一次被那個孩子看在眼裡的時候……
要找到他,要看見他,要注視著他,要像記憶一樣,保護他,尊重他,愛護他,跟隨他!
當心中的光芒,徹底熄滅以後,艾格伯特難以確定,現下的自己,是否重新在心裡點燃了蠟燭。
他隻知道,他擁有了新的目標。
去找到他,去找到蘇利大人……
如果找不到,那就一輩子去重複尋找的過程。
艾格伯特是這樣想的,即便意識深處不住地思考,或許那是另一個世界獨有的奇跡,但他也依然想要去擁抱,想要去觸碰……
想要把自己心裡的想法告訴他。
想要告訴蘇利大人,從始至終都是都是名叫艾格伯特的男人,在依賴著名為蘇利的孩子活下去。
艾格伯特開始行動。
白色的駿馬被牽走,斯黎清城其他教廷成員,詫異地看著艾格伯特幾乎飛奔而去的身影,不可置信地在後方一邊追趕,一邊大喊:“艾格伯特大人,您要去做什麼!?您如果有什麼事情要做,可以吩咐其他光明騎士!”
另外一個教廷中人拉住了那人。
“彆喊了,如果真的是什麼能吩咐給彆人去做的事,那你覺得聖子大人還有必要親自離開嗎?”
不同的事情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
但所有人,所有妖獸,全都默契地想要去尋找,那個點亮了記憶的身影。
但最終先找到的,既不是本就在濟索鎮的西裡爾,也不是直通濟索鎮的尤菲婭與渡鴉,而是一個在正片中毫無關聯的人士。
——約翰。
約翰在看見那個身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那是個看起來和自己同齡的,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
或許更小一些,他不知道,隻知道那張奇怪的五官,給約翰的感覺就是,蘇利也許要比他小得多。
看著那純黑色的頭發,約翰就算再怎麼好奇也沒敢靠近。
蘇利看起來太過危險。
不是力量層麵的危險,而是他的存在,可能會給其他人帶來的危險。黑色往往指代黑暗元素,而黑暗元素這種東西,可是被整個阿米克比都在排斥的力量。
因此,約翰不敢靠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蘇利靠在一個草垛上,沉沉睡去。
太陽從正中轉向西落,約翰見蘇利始終沒有醒來,胸膛卻一直保有起伏的模樣,便從路邊撿了一根樹乾枝條,隔著兩米的距離,傾歪著身子,輕輕地戳了戳他。
彼時,已經趕到濟索鎮的大量人士,已然開始地毯式地搜索起了,“金發碧眼的蘇利”。
目標查錯,在一次又一次地找錯人了以後,尤菲婭氣到直接掐住獅子會首領的肩膀,絲毫沒有尊老愛幼情懷地用力搖晃:“該死的,為什麼還是沒找到!”
腦漿都快被晃勻了的獅子會首領艱難舉手:“沒找到人,你也不能來禍害我吧。”
“拜托了,放過我。”
同樣擁有那份記憶的獅子會首領,此時完全沒有其他人認知中的抗拒,對待尤菲婭的態度,甚至稱得上是溫和。
至少就記憶中另一個自己的想法來看……
獅子會首領無比確定,薩迪拿城能成為蘇利的久居地,並不是因為這座城市有多出彩,這純粹隻是因為蘇利一開始久居的地方就是傭兵之城。
但在後來,在那個時代終於發展了下去,且混亂也平息了的後來中,不管是人魚還是灰鶴,就連獨角獸,他們都有意邀請蘇利去他們那兒居住、遊玩、久居。
武力上爭不過妖獸,戰鬥力上也不見得能打過,掌握軍隊的裡城中人。
四舍五入一下,傭兵之城的競爭力簡直堪稱最底層。
如此一來,深刻認識到,作為房東,很早很早以前就以一個銀幣,間接包月了蘇利的尤菲婭,在這種局勢中是多重要的存在了。
互相敵對鬨彆扭?
笑話,有蘇利重要嗎?
這邊,尤菲婭鬆開了搖晃獅子會首領肩膀的手。
“抱歉。”
中年男人歎氣:“沒什麼好道歉的,我可比你更希望找到他。雖然說以前沒有表現出太過親近的態度,但就像你最開始接受蘇利一個銀幣的雇傭一樣,他對我說過的話,在我看來,也一直都是重塑了三觀的存在。”
“有句話說得好,寫故事的吟遊詩人不能忘(吃水不忘挖井人)。”
尤菲婭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認可了這個說法。
她迫切地需要見到那個少年。
不同於獅子會首領的想法,尤菲婭同樣是那種深刻記憶自己結局的人。
那種一無所有的悲涼感,迫切地促使著她想要去找到那個身影,找到那個猶如定海神針一般,隻要存在,似乎就預示著事件結局,不會走向最糟的人。
就像是癮君子對於毒/品,隻單單想象中的,蘇利有可能不存在,尤菲婭就覺得這種想法快要把自己逼瘋。
她突然想到另一個世界,居住在紅色小樓裡的人互相調侃的一句話。
人人都罵艾格伯特,人人又都是艾格伯特。
不曾陷入他那樣絕望的境地,又怎麼可能知道,蘇利的存在,又代表著什麼。
夜色漸深,夕陽隻餘一半,將力量提升到極致的艾格伯特,以及光明教皇,乃至於從薩迪拿城趕到的亞撒院長、卡斯特、豈……一個又一個人彙聚。
他們看見彼此的時候,即便在這個世界中從未見過,卻因為那份多出來的記憶,都能變得再自然不過的攀談。
亞撒院長“謔謔謔謔”地笑著,問豈:“殿下日後還要不要來學院就讀?”
豈回複:“未來怎麼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當下我更想找到蘇利。”
老頭子笑眯眯說:“那你又怎麼知道,我指的不是讓你和蘇利,以及西裡爾一起,繼續就讀我的學院。”
豈沒回話,轉而去針對卡斯特,還故意說:“你怎麼看?”
卡斯特皮笑肉不笑,研究人員無話可說。
尤其是,在兩份記憶還在打架的時候。
誠然,蘇利的存在讓他們有拋棄怨恨,坐在一張桌子上安穩對話的可能,但可能之下,是否仍然潛藏恨意……
也沒人覺得那種死亡的感受,是什麼可以被隨意忽視的東西。
年幼的王子和研究人員不歡而散,各自行走在濟索鎮的犄角旮旯,去尋找著,不知道是否存在,便已經影響到心神的人。
不久後,打破這種漫無目的尋找的是渡鴉。
這次他沒再作死地製造出遮天蔽日之景,而是化作一隻小烏鴉的模樣飛到了這座城市。
偶遇艾格伯特的時候,便輕巧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這或許是因為,兩人所取得的那份記憶中,曾經也存在著二者一塊等待蘇利回歸的焦灼記憶。
同時,在烏鴉的爪子,落定在艾格伯特肩膀上的那一刻,渡鴉也終於確定了蘇利的位置。
或者說,他是確定了祂的位置。
那一瞬間,烏鴉身上的黑暗元素不受控製的蔓延。
直到他將這一信息一並通知給了艾格伯特。
隨後的爆發,便也有了光明元素的一席之地。
二者以最快的速度向著一個方向進發,而那個被棍子戳著的黑發少年,在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落下以後,緩緩的睜開了眼。
與發色相同,但稍淺了一度的瞳色,因為剛睡醒的原因,充滿了迷蒙。
被抱在懷裡,也被衣衫外套遮住的肥貓,蹭了蹭蘇利的脖子,不遠處的約翰,叫橘貓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地說道:“你、你身邊怎麼會隨身帶著妖獸!”
“這個不是妖獸,是我的同伴。”日子好過以後,準確來說是日子回歸正常以後,蘇利就很少再去控製自己。
退休人士睡醒,當然可以放縱自己,給自己留出足夠的賢者時間。
至於此前,各種事件疊加忙碌的時候,蘇利除了不斷地激自己,也沒彆的辦法不是?
當下,蘇利從草垛上坐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後,便習慣性地營業,在嘴角勾起笑容。
自從和橘貓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並見證了那個為他製造出來的神殿以後,蘇利身上就莫名地多了些特質。
橘貓給的說法是,和當初【虎】用人類對他的信仰,製造出能吸收元素的覆蓋麵一樣。
這種莫名的特質,自打出現以後,就極其容易讓尋常人斷定,蘇利和宮殿裡被供奉的那個存在,是同一人。
如果不想瞬間被人當成神上香進貢,蘇利多數時候都會刻意放大自己無害的特征。
譬如現在。
約翰已經相信那隻貓不是妖獸了。
但……
“你的頭發為什麼是黑色的?”
他扯了扯自己,交纏在一起,如雞窩般的深褐色發絲:“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顏色。”
“你是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是……黑暗元素師?”
蘇利:“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怎麼辦。”
約翰瞬間驚慌失措:“我當然是會選擇逃跑啊!”
他想都沒想,就跑出了好幾米的距離。
蘇利愣了一下後看著他說:“黑暗元素師不是早就擺脫那種‘下等人’身份了嗎?”
約翰一臉迷茫。
胖橘這時才說:“彆想了,不是世界的時間倒退,隻是你又一次的穿越了而已。”
蘇利:???
“……”
胖橘看著他,竟然用貓爪做出了攤手的動作,甚至還說:“很好理解吧,你可是被從我的世界裡拉走的人,靈魂本身就具備漂流的特質。”
“不過放心,我們還是能回到之前的那個世界的。而你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是被什麼存在拉了過來,就隻是單純的一種願力。”
“一種希望你到來的奇特願景。”
“無害,持續的時間也很短,願力也會讓你的這個亞健康身體變得健康,算是一場很公平的交易。”
“嘛。不必在意細節,隻要去享受這一次的短途旅行即可。”
“你都這樣說了。”蘇利歎氣,卻並沒有無力感。
就像是尋常鏟屎官哄自己的貓貓一樣,摻雜著明顯的“演”的情緒。
但胖橘顯然對他愛得深沉,一下子用肉墊糊開了他的臉。
約翰看得膽戰心驚,私以為眼前人是黑暗元素師的他,其實都已經想到自己被分/屍的畫麵了。
但是……
果然是亂說的吧。
“彆嚇我啊,我可不想讓我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結束的生命裡,突然出現黑暗元素師這種,不適配我人生的特殊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