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聶延璋身邊的時候,聶延璋腳上綁滿了紗布,手臂也粗粗地繞了許多圈白紗。
但是聶延璋神色怏怏的,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福揮退了下人,同聶延璋說:“枝姑娘的奴婢,和她家裡的人,都借平康大長公主的名義打發好了,這會兒在元家等著姑娘回去。昭光寺的人,嘴巴也封好了。”
聶延璋眼皮子沒動,也沒說話。
陳福也是個練家子,他聽聶延璋的氣息,就知道聶延璋沒睡著,繼續說:“孫六郎綁起來,暗衛送去銷雪樓了。殿下瞧著是送回孫家呢,還是怎麼著?”
聶延璋似乎在考量,隻是報複孫家,那不過是小孩兒的手段。
他要做的,是利用孫家,將支離破碎的韓家軍重新團回來,再用孫家人的血,祭奠新的韓家軍。
陳福揣摩了半天,然後試探著說:“……殿下,枝姑娘在客房裡,等到大夫說殿下的傷勢沒大事,才走的。看來姑娘感激殿下救命之恩,心裡開始惦記殿下了。”
聶延璋頓時睜開眼,鼻息輕溢出少許的輕柔的氣息,說:“她膽敢惦記孤,孤捏死她。”
陳福很快改口:“是,是,殿下說得是。”
聶延璋愉悅地勾著唇角,命令道:“挖了孫六郎的眼睛,把人丟回孫家。”
陳福:“是。奴婢這就去吩咐銷雪樓。”
聶延璋叫住陳福,道:“挖完整些。孫六郎竟知道綁了人再挖眼睛,應當不是第一次挖人眼睛,說不定他手裡還有許多不錯的成品。孤倒要看看,是他挖的眼珠子好看,還是銷雪樓挖的漂亮。”
“對了,孤與他交手時,發現他功夫不俗。彆叫他掙紮的厲害,破了皮相,砸了銷雪樓的招牌。”
縱使跟了聶延璋十多年,陳福還是頭皮發麻。
他擦了擦額頭,還是硬著頭皮說:“殿下放心,自然是銷雪樓挖得好看。”
陳福辦事很利落。
反正他也隻是跑個腿吩咐一聲,眼睛自然有人挖好。
為了證明自己事情辦的漂亮,他如往常一樣,處理好的眼睛,用匣子裝好了送到聶延璋跟前。
聶延璋掃了一眼,嫌惡地說道:“醜。”
陳福合上匣子,笑著說:“殿下跟前,自然什麼都是醜的。”
他又正色說道:“殿下,孫六郎拳腳功夫果然厲害,他看著癡癡傻傻,卻十分會解繩綁繩,瞧著像是刻意練過的。銷雪樓的大夫給孫六郎把了脈,說他並非天生癡傻,乃是藥物所致。這些手段,沒準兒是他癡傻之前學會的。”
聶延璋笑了笑,笑色裡繞有意趣,他道:“許家的秘密竟這麼多。你說許老狗當初無恥誘騙韓家軍,與他這傻兒子有關係嗎?”
陳福想了想,說:“興許有呢。”
主子這樣問,這事兒自然是要查下去的。
陳福捧著孫六郎的眼珠子,問道:“殿下,這眼珠子,您既瞧完了,是怎麼處理呢?”
聶延璋瞥陳福一眼,很無語:“這麼醜的東西,還留著供起來不成?誰家的醜東西就還給誰家。”
陳福笑笑:“奴婢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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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若枝回到家之後,玉璧焦急在院子裡等著了,見了人完璧歸趙,才放下心。
玉璧哭哭啼啼的,說道:“奴婢醒來,昭光寺的人說,平康大長公主府的人把姑娘接走了,奴婢還以為是昭光寺的人騙奴婢的,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有人把她打暈了,太子殿下也血淋淋出現在殿內,瞧著就像是太子殿下終於朝元若枝下手了!
玉勾不知情,她給玉璧遞熱水,說:“你莫不是熱暈過去,撞到柱子,把腦子給撞出毛病來了?”
元若枝什麼都沒急著說,而是再次細心查看玉璧的傷勢,問她:“看過大夫沒有?要不要緊?”
玉璧說:“看過了,走的時候昭光寺的人囑咐奴婢看大夫,一回來奴婢就在巷子口的醫館裡看了,不要緊,隻是外傷。”
元若枝笑道:“好了,沒有傷就好。彆自己嚇自己了。”
她頓了片刻,肅然說道:“殿下不是壞人,是殿下救了我們。”
玉璧愣了愣,太子殿下,救、救人?
他不殺人就阿彌陀佛了。
玉勾更驚訝,難道不是因為平康大長公主也在昭光寺,突然間身體不適,需要她家姑娘護送回家。怎麼和太子殿下扯上關係了?
還真遇到歹人了?
元若枝簡單地說:“孫六郎偷襲了玉璧,又想抓我,叫太子殿下打傷了。我醒來的時候,殿下也受傷了。”
玉璧懵懵地點頭,自言自語地說:“對上了,對上了……這樣就說得通了。”
玉勾還在克化這些事情,也不知道言語了。
元若枝命令她倆:“一個字都不要透露出去。靈姐兒也不知情,連她也不要說。不管傳出什麼流言,就當不知道。”
兩個丫鬟連連點頭。
翌日,元若靈帶著些大房小廚房裡做出來的點心,來探望元若枝。
“枝姐姐,昨兒平康大長公主怎麼樣了?”
“我送她回公主府,已經大夫去給她看診,便是尋常大夫看不好,還有禦醫,想來總是沒有大礙的。”
元若靈說道:“還真是巧,又是遇到薛郎君,又是遇到平康大長公主,看來這昭光寺也不清淨嘛!”
平康大長公主不過是個幌子。
元若枝連忙扯開話題,問道:“你昨日說,你要和薛郎君說幾句正經話,說了什麼正經話?講來我聽聽。”
元若靈登時紅了臉,低頭用茶蓋子撥弄著茶葉裡的浮沫,嬌羞道:“不過是相互問候幾句,說一說昭光寺裡的筍罷了,能有什麼話?”
元若枝道:“沒說正經話?那好,日後我可再也不能陪著你期滿大伯母,偷偷去見他了。若你們越了規矩,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大伯母和大伯父。”
元若靈急了,起身與元若枝擠在一處坐,撒嬌道:“好姐姐,你彆呀,我全告訴你。”
元若靈雖然害羞,但是更想有人同她分享快樂。
哪怕隻是和薛江意一起挖筍呢,她都覺得比乾什麼都快活。
元若靈絞著元若枝的一綹頭發,靜靜地趴在她的肩頭,說話的時候,歡喜得不得了,連氣息裡都冒著蜜糖一般:“姐姐你不知道,我挖筍的時候都不敢看他,好像隻要我偷看他,隨時隨地都能被他抓個正著。你說怎麼會這樣呢,明明我們也不熟的呀,究竟哪裡來的默契……”
元若枝莫名就笑了。
元若靈掐著她肩膀說:“不許你笑話我!”
元若枝恍然意識到,她笑了。
她又笑著說:“我不是在笑話你。”
元若靈好奇地問:“那你是笑什麼?”
元若枝思索片刻,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聽你說那些話,就覺得好像也開心了,忍不住笑。”
元若靈挽緊了元若枝的手臂,傻笑道:“我也是忍不住,同他挖筍的時候,我就覺得好想笑。好像有誰頂著我的胳肢窩似的,但是不難受,就是想一直一直發笑。這便是話本子裡說的芳心暗許吧!”
元若枝咂摸了好一會兒,她覺得元若靈說得挺對的。
芳心暗許,應當是這種滋味,甜而不自知。
她不由得回想起前世嫁給魏鋒程的經曆,除了與整個魏家人鬥來鬥去,好像從未有過這樣甜蜜的時刻。
元若枝竟還有些羨慕元若靈,她問道:“你想好了要嫁給他?”
元若靈高興道:“他答應好好考科舉嘛,如果中了,便上我們家提親。”
說完她就惆悵了,唉聲歎氣地掰著手指頭說:“如果今科不中,我就要等三年,最多最多三年,再多,爹娘肯定要把我嫁出去了。我不想嫁,怎麼辦呀。”
元若枝還沒來得及安慰元若靈。
元若靈自己就高興起來了,說:“管他呢,反正還有三年,這三年我是鐵定不嫁了。枝姐姐,你得幫我,我已經跟我娘說,我這今年要跟你好好學女紅,把那些相看的事情,全給推了。”
元若枝自然是樂得教元若靈,但是薛江意值得相信嗎?
她忍不住問:“靈姐兒,你覺得你了解薛江意嗎?”
元若靈很自信地說:“了解呀。”
薛江意的名字,仿佛是她的笑點,隻要提起來,她嘴角就彎不下去。
“枝姐姐,那種感覺很奇怪,一看到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是我值得信賴的人。我也不是傻子,若他是潑皮混混,他的眼睛肯定入不了我的眼。要不怎麼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元若枝道:“有的人不壞,隻是不適合嫁。”
元若靈抿抿唇,靠近元若枝耳邊,小聲道:“據我觀察,咱們元家的爺們兒,也沒有幾個好的,咱們元家還是要臉的人家,也不過如此,更何況旁人家裡呢。
我雖說不上來,但有個道理是這樣的,若我是能把日子過好的人,我看人的直覺多半是對的。若我是個糊塗人,注定就不能把日子過好,我便是規避了危險,到底也是要過得一團糟的。
所以我願意相信我的直覺。凡事隨心吧!”
元若枝叫元若靈這番話給說驚訝了。
這番話,讓元若靈瞧起來像是長大了一般。
她打量著元若靈,卻見她也並不是一臉老氣橫秋的模樣,仍舊是雙眼水靈靈的,一派天真可愛。
元若靈與元若枝對視著,憂愁地說:“好奇怪吧,我也覺得好奇怪呢,我以前從來不想這些,可是當他同我許諾之後,我好像突然就懂得這些道理了。枝姐姐,我開始想他了,我想學好女紅,給他繡護膝,給他做帽子,我想學好廚藝,給他做吃的。”
元若枝莫名有些感動,她笑說:“女紅不是一時半刻學得好的,先從廚藝學起吧!我教你做糕點。”
元若靈立刻從羅漢床上下來,眼睛亮亮地說:“哎呀,我忘了問他喜歡什麼口味的吃食,不如就先做我愛吃的好了,讓他也嘗嘗甜掉牙的東西。做好了我們一起送去國子監,就說是給大哥的,順、順便給他嘗嘗。”
元若枝拉著元若靈到廚房去。
姐妹二人一起做了幾個青團,分用兩個食盒裝。
元若枝做的那個,自然是給元若柏的,元若靈做的,自然可以順水推舟給薛江意了。
姐妹二人打著去看元若柏的借口,叫下人套了馬車去國子監。
元家的馬車從昌平侯府、平康大長公主府過,但是都沒停下來。
魏鋒程騎馬一路追去了國子監,隻見元若枝提著食盒在國子監外等人。
陳福忐忑地告訴聶延璋:“殿、殿下,元家馬車往國子監去了,想來枝姑娘是去看她兄長的。”
聶延璋卻想起來,元若枝在昭光寺裡本是見薛江意的,而薛江意,正是國子監裡的學生。
事情就那麼巧嗎?
元若柏在元家有多少東西吃不得,她偏要親自給他送到國子監去?
究竟是送給誰的,還說不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投雷~
西瓜都有看到!
肥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