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延璋給出一份名單,吩咐說:“讓王時爭繼續籠絡他們,我圈起來的幾個人,讓他多費心思。”
陳福把密信還回去,點頭應是。
在這些考生還沒有出人頭地的時候,聶延璋早已選中了他們,並且讓他們或明或暗之中,得到了他恩惠。
韓氏一族覆滅,聶延璋在朝廷中勢單力薄,隻剩下一些不可聲張的死士,在深處蟄伏。
而這些初出茅廬的考生們,將來定會大放異彩,陸陸續續都會成為助他登天的豐滿羽翼。
陳福此刻看了一眼名單,去發現當初被聶延璋排在第一名的王右渠,不見了。
他有些詫異:“殿下,當初您最看好的,可就是王右渠了!”
事實證明,聶延璋沒看錯人,王右渠極有可能是明年的狀元。
陳福說:“可巧王時爭正是真州王家旁支,剛好能請王家出麵……”
“王右渠不一樣。”聶延璋將密信卷成條,放在燭火上燒掉,慢慢悠悠地道:“總之,不用讓王時爭在他身上費工夫了。此人隻會做純臣,他一定會效忠國家,卻不會效忠任何一個人。”
陳福感到惋惜,這樣的人才,若不為他們所用,是極大的損失。
但好消息是,王右渠若為純臣,則不會幫大皇子,至少不是他們的敵人。
.
元若枝在公主府待的第三日,星怡公主來了。
這次星怡公主是得了皇帝許可出宮的,她身邊除了藍衣宮女秋茵,還有她提起過的太監“聞”,秋茵叫他聞洛。
元若枝見到了聞洛,卻不覺得此人像太監。
聞洛的麵皮不像普通太監那麼蒼白細膩,他的皮膚略顯黑一些,他的五官刀削斧鑿,雖常常垂眸,可稍抬眼皮時,眸中儘顯狠厲之色。
他像個訓練有素的侍衛,而不像個太監。
元若枝隻略打量了聞洛一眼,粗略有這樣的感受。
她也沒有多看一個太監,而是與星怡公主說話。
其實是星怡先與元若枝說話的,屋裡的人全是她認識的,可她就是覺得元若枝更親切,便一直挽著她的手臂,一會兒問她衣服上的花兒是怎麼繡的,一會兒問她可不可以陪她踢毽子。
元若枝小時候最會踢毽子了,家裡的姑娘沒有踢得過她的,她便開玩笑說:“如果公主輸了,不要哭鼻子。”
星怡公主有些猶豫地道:“不行……我輸了要哭的。”她抓著元若枝的手怯怯問:“我哭小聲一點兒,行嗎?”
元若枝忍俊不禁,她想起了元若靈。
她把這兩個姑娘都當妹妹看待。
元若靈就像一朵嬌俏的花,需要人嗬護照顧。
星怡的性格比元若靈更稚氣軟糯一些,像脆弱的琉璃球,說照顧有些淺薄了,應該說,她很讓人發自內心想疼愛她。
元若枝陪星怡公主去踢毽子。
宮裡帶出來的毛毽子也比外麵賣的好看,五顏六色的羽毛不知道從什麼珍奇異獸身上拔下來的,在空中拋來拋去,劃出漂亮的弧線。
元若枝怕星怡真哭鼻子,同她踢的時候都是有來有回,沒讓星怡輸太慘。
兩人玩到天都快黑了,元若枝去問陳福,星怡回宮是不是來不及了。
陳福說:“星怡公主要在這兒小住幾日。”
元若枝有些驚訝,上次聶延璋還說不許星怡出宮,這次怎麼準許她在平康長公主府住上幾日了?
陳福沒解釋。
元若枝也就沒追問,平康長公主之前就隱晦提過,星怡公主的事,一般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元若枝回客房之後,星怡公主也回她的院落去了。
星怡公主走到一半就累了,她站在遊廊裡,同聞洛道:“你背我。”
秋茵勸阻說:“公主,不可!殿下若是瞧見了,要訓斥您的!”
星怡不懂,為什麼她隻是和以前一樣犯懶不想走路,皇兄就要訓斥她。
她脾氣倔起來,誰也勸不住的,便說:“聞,跪下。”
聞洛像平常在宮裡一樣,跪下背對著星怡公主。
星怡公主爬上聞洛的背,摟著他的脖子。
聞洛勒不過,便說:“公主,鬆鬆手。”
他的嗓音十分粗,因積年少語,又很沙啞,像大漠之中風吹日曬不化的頑石,堅定又粗糲。
星怡公主不鬆手,她趴在他背上說:“我怕摔下來。”
聞洛低著頭說:“公主,奴絕不會摔了您。”
星怡公主試探著鬆開手,聞洛便背著她往院子裡去。
秋茵隻盼著路上可千萬不要碰到聶延璋或者陳福才好。
之前在宮中,太子瞧見星怡公主讓聞洛背她,已經過訓斥過她,如果再叫殿下看見一次,他們三個都跑不掉。
星怡公主玩了一天很累,她便閉著眼睡著了。
她的腦袋在聞洛的背上搖來晃去,朱釵和耳墜子,接連墜落。
金釵很重,落地有聲。
星怡公主受驚醒來,迷迷糊糊摸了摸鬢發,說:“我的釵掉了。”
秋茵先低頭去找。
金釵就在地上,她撿起來給星怡戴上。
星怡公主又摸了摸耳垂,焦急說:“我的耳環,母後給我的耳環,聞,放我下來。”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遊廊周圍隻圍著打成格子的木欄杆,青磚地麵上沒有耳墜子,極有可能滾到欄杆外去了。
秋茵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她自責地想著,明明看到公主在睡,應該提前把公主的首飾取下來保管。
是她失職了。
天越來越黑,可星怡公主的耳墜子還是不見蹤影。
秋茵說:“公主,明日再找好不好?”
星怡公主不搭理。
她提著裙子在遊廊上,循環往複走過剛才掉落耳墜的地方,不找到不肯走。
秋茵隻好同聞洛說:“我去拿一盞羊角燈,你在這兒看著公主。”
聞洛麵無表情地說:“是。”
星怡公主找不到她的耳墜子,輕輕抽泣著。
聞洛趴在地上,一寸寸地爬過剛才走過的路麵。
他告訴星怡:“公主,奴會幫您找到的。”
聞洛在星怡公主的腳邊找到了紫色的碧璽珠耳墜。
撿起耳墜後,他一抬頭,發現自己正跪在星怡公主的裙下。
聞洛將耳墜捧在掌心裡,送到星怡公主跟前。
星怡公主捏著耳墜子,沉迷地看著它,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公主,奴的衣服臟了,不能背公主了。”
“沒事呀,我現在不累了。聞,回家,我們回家。”
秋茵提著羊角燈來的時候,星怡公主正拿著耳墜子一邊笑,一邊往院子裡走。
她悄然鬆了口氣。
星怡回到院子裡,小心翼翼把耳墜子收好,再不肯戴了。
她又從秋茵帶來的首飾盒裡,找了一截粉紅色的絲帶出來,綁在聞洛的手腕上,說:“聞,你替我找到了耳墜,這是賞你的。,”
聞洛收起手臂,將那一截絲帶藏在袖子裡。
這是星怡公主這段日最喜歡的絲帶。
他不能弄臟了。
.
元若枝不知道黃丸為什麼還沒有來。
但聶延璋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她也就不操心了,她知道他心裡肯定有主意。
在元若枝相信聶延璋的時候,他卻露出的完完全全令她陌生的一麵。
那是在星怡公主找到碧璽耳墜的第二天早上,元若枝陪同平康長公主一起吃早膳,聶延璋與星怡公主卻都沒有來。
平康長公主說:“這道鷓鴣粥是早上蘇嬤嬤去登仙樓定的,登仙樓一日隻售三十罐,他們兄妹兩個怎麼還沒來?再不來,本宮都要忍不住吃光了。”
蘇嬤嬤說:“這粥冷了腥味重,不好吃了。”
平康長公主隻好道:“那便給他們兄妹倆送過去吧。”蘇嬤嬤剛要去,她又說:“枝姑娘,你去,星怡膽小怕見人,她倒是不怕你,勞煩你跑一趟了。”
元若枝很樂意給星怡送粥。
她提著粥去找星怡的時候,秋茵說星怡公主去了太子院子裡,她便去了善讀堂。
元若枝親眼看到,聶延璋披散著如墨長發,雙眼猩紅地掐住了星怡公主的脖子。
星怡公主正哀聲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