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帝這才緩和了臉色。
黃賜光出去換茶的功夫,勸喬貴妃離開。
喬貴妃不肯,她覺得建興帝一定會見她。
黃賜光親自扶起喬貴妃,說:“貴妃娘娘,您何必做無用之功,禦書房外風大,您趕緊回去吧。”
喬貴妃心急如焚回了翊坤宮。
她的親哥哥現在下了大獄,雖說沒定罪之前,沒人敢怠慢她的哥哥,但若定了罪,依建興帝的性子,便很難翻身了。
大皇子趕去時候,也焦頭爛額,失魂落魄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也是太子的手筆?”
喬貴妃忍不住斥道:“你傻了!聶延璋他有什麼能力說動穆國公世子?”她懊悔道:“是咱們一不小心踩了炸|藥,沒試探出什麼,反而惹一身麻煩。小小官眷之女,居然能演那麼好的一出戲,還能讓穆國公世子不惜為了她與我們針鋒相對。”
大皇子自己在朝堂上挨了罵的,十分有感觸,他咬牙切齒道:“還有今年的新科狀元王右渠,母後不知道,他手中的筆,能殺人。若不是他,父皇也不會那般痛恨舅舅,他好像將父皇的怒氣恨意全都勾出來了……”
“恨意?”喬貴妃喃喃道:“我們青梅竹馬,他恨韓嫣然那賤婦也就罷了,怎麼會恨我?”
兒子對父親的期望,遠遠小於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期望。
大皇子這時候倒是無比清醒地說:“母後,如果惹惱了父皇,您和廢後,都是一樣的。”
喬貴妃猛然驚醒。
可能韓嫣然入冷宮之後,她的日子太過平順,除了沒有坐上中宮之位,連翊坤宮也是她的。
這讓她以為,有些事是理所當然的,譬如,她遲早會當皇後,她的兒子遲早是太子然後榮登大寶。
她不禁細細回想韓嫣然入冷宮之後,自己與建興帝相處的細節,企圖佐證中間沒有了彆的女人,他們和尋常夫妻一樣,丈夫會敬重疼愛自己的妻子。
喬貴妃越想越渾身冰涼,建興帝固然對她好,卻和青春年少的時候,不一樣了。
他再也不是那個會上樹為她摘桔子和枇杷的少年郎。
他對她的包容,隻是比對韓嫣然的多一點點,真誠一點點,僅此而已。
真正走入他內心的,隻有那把龍椅。
大皇子催促道:“母後,我們還要等嗎?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到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時候,期待著父皇將皇位施舍給兒臣嗎?”
大事臨頭,喬貴妃有些猶豫,建興帝不光是她的丈夫,也是一頭猛獸。
她不敢保證,如果一次不成,猛獸會不會將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一並撕咬至死,到時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聶延璋那個賤種?韓嫣然也就會重獲自由,還會當太後。
喬貴妃眼神逐漸凶悍:“不等了。”她冷靜地道:“但是也不要莽撞行事。你父皇近來多病,有些時候不是一定要大動乾戈才能成事。太子之位,你不用憂心,有些事,你父皇也無可奈何。”
大皇子當然也這麼想,隻是他憂心的是承平侯府:“可是母後,父皇奪了承平侯和承平侯世子的配印。”
喬貴妃說:“無妨,且先讓承平侯府等著,伺機而動。”她又說:“你妹妹該出嫁了,穆國公府不肯要,是他們不識相,那咱們就找識相的人家。”
大皇子笑道:“兒臣正有此意,此事交給您兒媳婦來操辦。”
喬貴妃十分放心地點頭。
禦書房。
建興帝習慣了夙興夜寐,夜深了,還在批閱奏折。
黃賜光勸建興帝休息,建興帝擬了幾封密折,讓心腹發出去。
這廂建興帝密折剛出去,陳福便稟了聶延璋。
陳福說:“折子加了密,除了皇上與死士,誰也不知道其中內容。”
聶延璋卻笑道:“孤來猜一猜,他一定是以防叛變,召幾大公侯將領隨時準備回京支援。”
陳福說:“想來是了。”
聶延璋神色淡漠地道:“孤還以為他至少是疼愛信任他的長子,畢竟是他唯一親手帶大的孩子,他連大皇子也提防。”
陳福提醒說:“殿下,大皇子可不是皇上唯一親手帶大的孩子。”
當年建興帝還有其他庶長子,初為人父,他也儘心撫養過,隻不過為了迎娶更有價值的女人,那些沒價值的擋道的庶子並沒活下來。
若要說,大皇子隻能算是他唯一親手帶過,並且長大的孩子。
聶延璋與陳福這邊正密談,月怡公主溜了進來。
陳福住了嘴。
月怡公主撇撇嘴,道:“乾什麼都不說話了?有什麼事要瞞著我?”
陳福笑答:“怎會,隻是公主年紀小,有些事聽不得,也聽不懂。”
月怡公主一帕子招呼到陳福臉上,哼了一聲,道:“少忽悠本宮,你這話說給星怡聽,她都不信你。”
陳福捂著眼睛佯裝痛。
月怡公主道:“本宮幫你治一治眼睛疼好不好?”
陳福順著她的話問:“怎麼治?”
月怡公主說:“本宮踢你屁股一腳,你屁股痛了,就忘掉眼睛的痛啦。”
陳福乾笑:“……真是個極好的主意。”
聶延璋倒了兩杯茶,道:“月怡,坐下。”
月怡公主提著裙子坐到聶延璋對麵,喝了一整杯茶,將茶杯放到桌麵上,使喚聶延璋再給她倒一杯。
聶延璋一邊倒茶一邊無奈搖頭。
月怡太狂放孟浪,毫無在乎身份姿態,星怡則太純真蒙昧,根本不知道男女有彆。
總之他的兩個妹妹,都不像個公主。
月怡公主喝了兩杯茶,如牛飲水,不知滋味兒。
她好奇地問:“哎?你是不是要出手了?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聶延璋睨她一眼:“你待在宮中不出來,就是幫孤最大的忙。”
月怡公主托腮說:“可彆小瞧我。喬貴妃和她生的大豬頭指不定在密謀什麼呢,小豬頭聶書盈肯定和我一樣,被排除在外,什麼也不知道。必要的時候,可以利用聶書盈攪和他們的好事。”
陳福眼睛一亮:“殿下,月怡公主說得沒錯!”
月怡公主越發得意:“小豬頭喜歡聞爭燁,不過看聞爭燁為了元若枝與承平侯府為敵的架勢,我看她是嫁不得聞爭燁咯,也不知道她會嫁給誰,反正不是她喜歡的人。武將之家,多是五大三粗之人,像世子那樣好看的少年郎不多,她肯定看不上未婚夫。誒?你說她要是知道自己要嫁給另一頭豬,會不會壞事?”
陳福當場鼓掌:“好好好!月怡公主腦瓜真好使。”
月怡公主撿了顆蜜餞砸去陳福臉上,讓他彆這麼聒噪。
陳福正好張口接住,甜得牙疼。
月怡公主問聶延璋:“要不,這事就交給我辦?”
聶延璋問她:“你想怎麼辦?”
月怡公主十分興奮:“很容易呀,先把狗騙進洞裡,再把人騙進去抓狗,人咬狗,狗咬人,多好玩兒呀!”
聶延璋神色一滯,仔細琢磨了這句話,沉聲問道:“誰教你的?聞洛?還是秋茵?”
月怡公主翻白眼,道:“這還用人教呀?”她攤開左右手比劃著:“這邊是狗,這邊是狗洞,看到狗和狗洞不就知道了?”
聶延璋深深打量著月怡。
月怡公主怕他的眼神,身子不由自主後退,結結巴巴說:“你、你想乾什麼?又想把我關起來?”她惱羞成怒道:“不喜歡我的主意就算了,凶什麼凶!”
聶延璋眼神溫和兩分,嗓音朗潤道:“知道了,有狗的時候再通知你。”
月怡公主滿意道:“這還差不多!”
月怡公主打了個哈切,聶延璋催她回去。
但聶延璋將聞洛留下了。
聶延璋嚴肅地吩咐聞洛:“日後將月怡公主的言行都記錄下來,送到孤這裡。”
聞洛應是。
月怡公主與太子的對話,他也聽到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他最先見到的,究竟是月怡公主,還是星怡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