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沉沒與之後的事
隨著時間的流逝, 越來越多的人或是接到了通知，或是自己察覺到了不對, 集中到了甲板上, 然後發現了泰坦尼克號即將沉默的真相。
吵鬨聲、哭喊聲、打鬥聲……在這宛如人間地獄的場景中, 卻依然能聽到舒緩的音樂聲。
泰坦尼克號雇傭的樂團在人群中悠閒地演奏著，偶爾被激動的人們撞一下，但這些完全不影響他們繼續演奏。
亞特蘭蒂斯把自己金色的頭發全塞進愛德蒙給他的帽子裡，然後從為了不被人發現他們是飛上來而選擇的陰暗角落裡走出去，詢問道：“你們不打算爭取一下救生船嗎？”
“不了, 小少爺。”樂隊指揮華萊士·哈特利平靜地回答他，“我們的職責就是演奏……而且現在客人們需要音樂的安撫。”
亞特蘭蒂斯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八人組成的管弦樂隊的精神狀態, 最後隻是點點頭, 說出了大概他們此刻比較想聽的祝福：“願神保佑你們。”
“謝謝。”樂隊指揮對於在這種時候還特意來跟他們搭話的客人態度十分親切, “你看起來還小，去試試吧, 說不定能上船。”
亞特蘭蒂斯搖搖頭：“把機會讓給其他人就好。”
他一個目的地就是海底的人，去搶人家的救命名額乾什麼……
“亞特蘭蒂斯！”
露絲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亞特蘭蒂斯隔著人群看了一眼, 覺得自己擠不過去, 就隻能喊道：“怎麼啦？”
露絲一臉焦急地問：“你看到傑克了嗎？！從下午開始我就沒找到他！”
“他下午在我那裡！”亞特蘭蒂斯繼續喊了回去，“他已經知道這件事，去找他朋友了！你趕緊上船！彆管這些了！”
露絲鬆了口氣。
雖然她早上才跟傑克·道森說過類似於絕交的話, 但她其實還是把傑克當朋友的, 隻是不希望他被卷進自己家的破事裡……既然亞特蘭蒂斯說傑克已經知道了, 讓她彆管，她就稍微放心一些了——儘管她也不知道，這種沒來由的信任是怎麼回事，明明亞特蘭蒂斯看起來就是個小少年，可露絲總覺得他很可靠，說出的話十分令她信服……
亞特蘭蒂斯喊完，露絲就正好被她媽媽發現，強行拖走了她。愛德蒙則已經辦好了事，憑借著國民對國家的聯係找到了亞特蘭蒂斯：“解決了，之前放下的那些船沒辦法了，剩下這些應該能坐滿。”
亞特蘭蒂斯頭疼地點點頭：“我去找地方坐一會兒。你也早點做打算吧，救生船就那麼點。”
“不急。”愛德蒙慢悠悠地點了支煙，倚在牆上，“女士和小孩優先。”
船傾斜得越來越厲害了，儘管沒有任何人還有心情欣賞，但樂隊依然沒有停歇地演奏著樂曲，船員們儘職儘責地來來去去引導客人們，不知過了多久，救生船已經全部都放了下去，接下來就是聽天由命了。
發現救生船已經沒有了，仍停留在甲板上的人們陷入了茫然和恐慌，不少人開始直接往下跳，試圖遊向不遠處的救生船，卻被船下沉時引起的激流與旋渦卷進了船裡。
泰坦尼克號的供電設施還在正常運作，燈光照耀下，這一切都使人看得十分清楚。但就算這樣，依然有絕望的人們不顧前車之鑒，繼續往下跳——畢竟除了繼續停留在這個必定會沉的船上，也就隻有跳海這一個選項了。
亞特蘭蒂斯趴在欄杆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就站在他身邊的愛德蒙一手抓緊了欄杆，防止自己隨著過於傾斜的船身滑下去，一手又摸出了煙：“幫我點個煙吧。”
亞特蘭蒂斯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你的魔術不能幫你點煙嗎之類煞風景的話，抬起右手的食指，在愛德蒙已經叼在嘴邊的煙上輕輕碰了一下：“抽完這支，你就該走了。”
“嗯。”愛德蒙深深地吸了口煙，“你也彆看了，你救不了他們。”
就亞特蘭蒂斯那帶人飛個十幾秒都要喘成那樣的情況，想幫人也是力不從心吧。
現在愛德蒙其實反而希望亞特蘭蒂斯早點跳海，好不必再看這地獄一樣的景象。他們周圍現在全是緊緊抱著欄杆的人，不過根本沒人還能像他們一樣靜下心聊天，大部分不是在哀嚎就是在祈禱。
他有點後悔，早知如此昨天就應該讓亞特蘭蒂斯離開泰坦尼克號。
“是的，我救不了他們。”亞特蘭蒂斯承認了，語氣平靜到詭異，“我也同樣沒能拯救我的國民，甚至在他們遇難之時我竟然不在他們的身邊。”
這話題有點不太妙，愛德蒙皺起了眉：“亞特蘭蒂斯……”
“我相信當時一定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可我卻什麼都做不到。國家為什麼會以人的形態出現？這個姿態實在太過弱小，根本無法保護想要保護的存在。”
“亞特蘭蒂斯。”愛德蒙又叫了他一聲。
“我早就明白了，複國沒有任何意義。我本應保護的存在早已全部消逝於時間之海，就算複國也不能挽回。”
愛德蒙語氣嚴厲地高喊道：“亞特蘭蒂斯！”
亞特蘭蒂斯茫然地轉過頭呆呆地看著愛德蒙。
“明明認為身為國家要保護自己的子民，你卻從沒有想想我嗎？我就在你的麵前，你卻總是一心想著自己在萬年前早已覆滅的那些人。”愛德蒙盯著亞特蘭蒂斯的眼神仿佛要看進他的靈魂裡，“在錯過了時間之海對岸的那些人之後，你還要錯過現在的我嗎？”
“……抱歉。”亞特蘭蒂斯的眼睛終於重新有了神采，“剛才稍微有點……想偏了……還好恩奇都沒醒。”
愛德蒙挑眉：“他醒了會怎樣？”
亞特蘭蒂斯想了想：“會敲醒我，然後把我綁起來直接飛到美國再扔下吧。”
愛德蒙：“…………”這麼說他剛才的行為居然足夠溫柔了。
兩人沉默地又過了一段時間，亞特蘭蒂斯突然開口道：“時間到了。你該走了。”
“嗯。”愛德蒙吸了最後一口，漫不經心地講煙頭握在手心裡撚滅，“還能見麵嗎？”
“……我會為你努力活下來的。”亞特蘭蒂斯答非所問，“因為你是我的國民嘛。”
愛德蒙難得地笑了笑，然後隨意地鬆手往後一仰，從已經接近垂直狀態的泰坦尼克號上掉落了下去。
亞特蘭蒂斯目送愛德蒙掉進海裡，下一秒，泰坦尼克號上的供電係統終於撐不住了，全船的燈光驟然熄滅，很快又亮了一瞬間，最後海麵徹底陷入了黑暗。
“……好啦，接下來該做什麼呢？”亞特蘭蒂斯自言自語著，削弱了自己的存在感飛了下去，然後從海裡撈起一個似乎已經昏迷了，但因為穿著救生衣而沒沉下去的孩子，悄悄將她送到了附近的救生船上。
在他離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呼：“上帝保佑！這孩子怎麼爬上來的？她已經暈了！她需要毯子！給我毯子！”
亞特蘭蒂斯趁著黑暗忙碌了一陣，儘管隻挑體重輕的小孩子，但因為救生艇怕被卷進下沉的漩渦裡都離著比較遠，來來回回他也很快就到了極限，撐不住地躺進了冰冷的海水裡一動都不想動。
在他的不遠處，就是已經斷成了兩節，正在飛快下沉的泰坦尼克號，沒多久亞特蘭蒂斯這裡也將被卷進旋渦中。
亞特蘭蒂斯最後看了眼泰坦尼克號，閉上了眼，不再維持自己的浮力，驟然沉入了大海。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感受到了靈脈反應的亞特蘭蒂斯從休眠狀態中蘇醒了過來。
漆黑的深海並沒有給亞特蘭蒂斯造成什麼困擾，他眼睛的構造足以讓他看清周圍的一切——總之，沒有什麼亞特蘭蒂斯國的標誌。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沉海的地方隻是隨便挑的，這要是能精準地進入亞特蘭蒂斯國，那才叫奇怪呢。
雖然沒到亞特蘭蒂斯國，但有靈脈也就行。
亞特蘭蒂斯按照梅林當年教給他的辦法，熟練地開啟了儀式，抽取靈脈的能量，喚醒了一直像手鏈一樣戴在他手腕上的恩奇都。
恩奇都睜眼發現是在海底，稍微愣了一下。
“……您找到亞特蘭蒂斯國了？”和亞特蘭蒂斯一樣不怕淹的恩奇都，就算在水裡也能跟亞特蘭蒂斯正常交流。
亞特蘭蒂斯搖搖頭：“沒有，還有段距離。”
恩奇都淡定地接受了：“那就走……遊過去吧。路上正好可以聊聊天。”
亞特蘭蒂斯也習慣了每次叫醒恩奇都後，給對方補一下近期他都經曆了什麼，於是恩奇都一邊順著亞特蘭蒂斯指揮的方向前進，一邊用天之鎖纏著亞特蘭蒂斯，讓他省力地飄在他身邊說著話一起前進。因為兩人的特殊性，沒有任何海底生物不長眼地上來找事。
等亞特蘭蒂斯交代完泰坦尼克號上發生的事，恩奇都終於開口了：“那個聖杯戰爭……”
“嗯？你感興趣嗎？”
恩奇都搖搖頭，又點點頭：“亞特蘭蒂斯不想去試試嗎？”
“……至少要看一眼我的國土再做其他打算……”亞特蘭蒂斯堅持道，“按照這個速度，沿著這條靈脈，再走三天應該就能到邊界了。”
這個時候，恩奇都沒有覺得亞特蘭蒂斯的決定有什麼不對。
變故發生在兩天後。
海底很黑，要是普通人就這麼一直在海底前進，身邊遊過一堆奇形怪狀的生物，估計早就出心理毛病了。好在亞特蘭蒂斯和恩奇都都不是普通人，對時間的概念也比較模糊，並不覺得有多漫長，在亞特蘭蒂斯清醒的時候，還能跟恩奇都聊聊天，恩奇都也不嫌無聊。
然而當恩奇都察覺到不對勁一轉頭，發現在這黑暗的海底，亞特蘭蒂斯的身體在逐漸化為金點的時候，恩奇都就明白，他不能繼續前進了。
……說起來，這次亞特蘭蒂斯昏睡的時間有點長……不是說有了新國民，身體變好了麼？難道那個新國民死了？不，總覺得是其他原因……
恩奇都沒有繼續前進，而是在原地等到亞特蘭蒂斯醒來。
過了很久，亞特蘭蒂斯恍惚地睜開了眼，頭疼地按住了太陽穴。
“怎麼了？”
“感覺被塞進了一堆記憶……應該是順著靈脈從國土延伸過來的執念……”還沒太清醒的亞特蘭蒂斯下意識地回答，“再往前，大概就能知道滅國的情況了……”
“…………”
亞特蘭蒂斯發了會兒呆，終於清醒了過來：“恩奇都？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