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2 / 2)

北宋撈兄日常 阿洙洙 23000 字 4個月前

“這米麵肉菜都能有漲有跌,難不成給你們的工錢隻能漲不能跌?天底下可沒這樣的道理!”

說著,他更是不耐煩揮揮手,沒好氣道:“你若是嫌錢少,那你抄的書我就不要了!”

“你拿回去吧!”

陳太初清俊的麵上頓時漲的通紅通紅,低聲道:“好,三百文就三百文吧,那……我想問問,這年後抄書的工價還會漲嗎?”

“您也知道,我娘還等著這錢抓藥吃了!”

那書商嗑著瓜子道:“你問我,我問誰?我如何知道?”

“年後的事年後再說吧!”

陳太初道謝後,這才紅著臉走了。

蘇轍與蘇軾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對視一眼。

呸,這書商真是個奸商!

蘇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良心的,在商言商,誰都想以低價買好物,可壓榨一半大的孩子,未免太不厚道了些!

這書商就是算準備陳太初缺錢,不敢與他翻臉!

他們兄弟倆兒抱著書走出了書鋪。

方才那書商瞧見他們很是喜歡,打趣了兩句:“若你們早些將抄好的書送回來,我多給你們十文錢。”

蘇轍也好,還是蘇軾也好,誰都沒搭理他。

一出門,蘇軾更是忿忿不平道:“這人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奸商,比你還黑心!”

蘇轍:???

蘇軾卻是不解道:“八郎,你說這人願意多給咱們些錢,為什麼不願意給陳師兄?”

“他長得肥頭大耳的,一看就不缺錢。”

小小年紀的他實在想不明白。

蘇轍便為他解惑道:“世人皆捧高踩低,那書商閱人無數,更是其中佼佼,一眼就能看出我們並非那等靠抄書度日之人,若是價錢給的不合

適,我們轉身就會走的。”

“但陳師兄不一樣,陳師兄是靠著這些銀錢度日的,自能壓價就壓價,他更是知道,不管他怎麼壓價,陳師兄下次還會來的。”

蘇軾聽聞這話,又道:“哼,奸商!”

殊不知蘇轍這話隻說對了一大半,還有的一部分原因是書商見他們,特彆是蘇轍長得活潑可愛,這才出手大方了些。

這就與見了漂亮的花娘願意多花幾個錢是一樣的道理。

蘇轍原是心情很不錯的,可想到方才見陳太初離開的那一幕,心裡卻有些不舒服。

年關將近,街上是熱鬨非凡,陳太初離去的背影是單薄又落寞。

說來也是巧了,蘇轍他們兄弟倆人剛上了馬車,就見到不遠處的陳太初從藥鋪出來,眉頭緊蹙,半點笑意都沒有。

蘇轍心裡一動,便道:“平安哥哥,你帶我們跟著陳師兄去瞧瞧吧。”

平安應下一聲。

馬車搖搖晃晃走了一刻鐘的時間,這才在城西停了下來。

自古皆以東為尊,城西大多是貧民所居。

在一排低矮破舊的瓦房中,陳家那搖搖欲墜的茅屋最為顯眼,四處漏風漏雨不說,裡頭的人一說話,蘇轍就能夠聽見。

蘇轍隻聽見裡頭傳來女子的咳嗽聲,繼而那女子更是道:“……我兒,你可又抄寫換錢給我抓藥了?”

“我都與你說了多少次,我這病怕是好不了了,以後你認真念書,莫要再抄書了,莫要……辜負張道長對你的一片苦心。”

“我這樣一把病骨頭,活著也是拖累你!”

寒風蕭瑟,蘇轍站在門口尚沒有一炷香的時間都覺得冷的直抖,他不知道陳家孤兒寡母這年該怎麼過。

很快,他又聽見陳太初的聲音:“您說這些做什麼?您在,我還有家,您若不在,我連家都沒有了。”

“我之所以勤學苦讀隻想有朝一日能夠當大官,叫鄰居街坊羨慕您,您若不在,我讀書還有什麼意思?”

頓了頓,他更是道:“您彆哭了,先把藥吃了。”

“從前爹爹在世時,您不是很喜歡吃街頭胡婆子賣的炊餅嗎?今日那書商見我字寫的好,還多給我五十錢,所以我就給您買了兩個炊餅回來了,您快趁熱吃。”

“我不吃,方才我都已經吃過了,一點都不餓……”

聽到這裡,蘇轍實在聽不下去,長長歎了口氣。

陳太初連給他娘抓藥的錢都不夠,哪裡舍得給自己買炊餅吃?

蘇軾更是眼眶泛紅,下意識就要往裡走,更是道:“八郎,你借我的錢還剩下不少,我都給他們。”

“你還有沒有多的錢?若是有,多少也給他們些吧,陳師兄實在太可憐了……”

蘇轍連忙拽住他,低聲道:“六哥,先上馬車再說。”

蘇軾很是狐疑。

在他心中,他這個弟弟雖小氣、摳門、黑心腸……卻絕非那等見死不救之人。

蘇轍這才道:“六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們倆人身上加起來也不過百餘文錢而已,頂多能叫陳師兄母子將年過完。”

“可之後了?”

“陳師兄過完元宵節又要來書院念書,他娘該怎麼辦?”

蘇軾不免犯難起來,可他看到蘇轍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不由好奇道:“八郎,你可是有辦法?”

蘇轍點了點頭,輕輕附在他耳畔說了幾句。

蘇軾是眼前一亮。

他們倆兄弟回去之後就去找了程氏,程氏是知道蘇軾要抄書一事,自是樂見其成,如今聽說陳太初之事,也知道倆孩子不會無緣無故與自己說這些,便道:“……可是要我做些什麼嗎?”

蘇轍點點頭,正色道:“娘,您可真聰明!”

“我聽書鋪中的廝兒說陳娘子原先是靠紡紗做繡活為生,如今她病的厲害,紡紗卻是不行的,但是也能做做繡活。”

“娘,您能幫幫他們嗎?”

程氏笑了笑,道:“自然可以。”

說著,她就將常嬤嬤喊來,要她下去安排此事。

雖說陳太初娘親的病並不影響她做繡活,但時人皆迷信,一個個見她咳嗽的厲害,可不敢收她的繡品,萬一她得的是癆病,會傳染怎麼辦?

蘇轍更是耐著性子叮囑起常嬤嬤來:“……嬤嬤,我要是陳師兄,我肯定不願意叫旁人知道這件事的。”

“您悄悄差人過去行不行?彆叫陳師兄起了疑心!”

他可是知道的,這般年紀的孩子可是最好麵子的。

很快常嬤嬤就安排了紗縠行中的一個管事尋到陳家去了,說陳娘子繡工極好,想請她幫著做做繡品。

陳太初雖比不上蘇軾與蘇轍兄弟倆人聰明,但自他父親去世後,小小年紀的他就嘗儘人間冷暖。

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難。

他腦海中頓時浮起兩張胖乎乎的麵龐來,偏偏那管事又自作聰明將陳娘子的繡活兒誇了又誇,仿佛上天下地就找不到比陳娘子繡活更好的了。

陳太初愈發篤定定是蘇轍與蘇軾兄弟兩人在暗中幫他。

等著管事走後,陳娘子卻是高興不已,一會說蘇家真是大善之家,一會又說老天爺開了眼。

陳娘子並未怎麼懷疑,畢竟蘇家樂善好施在整個眉州是出了名的,如今不光請她做繡活兒,更是提前預支了一貫錢讓他們過年。

***

暫且拋開陳家不提,不出一日,蘇軾就後悔了。

抄書實在太過於辛苦。

往日做功課時字跡潦草些或紙上滴個墨團兒,也是常有的事兒。

但抄書卻講究字跡工整,但凡有紕漏,輕則扣錢,重則書商不收,辛辛苦苦費了功夫是半點不討好,誰能咽的下這口氣?

更辛苦的是,蘇軾坐在書桌前認認真真抄書,蘇轍則坐在一旁吃橘子。

用蘇轍的話來說,如今他是蘇軾的債主,自要盯著蘇軾

() 抄書(),若是蘇軾不認真抄書(),到時候他借出去的錢豈不是就收不回來了?

蘇軾雖心不甘情不願,卻也覺得蘇轍這話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他更覺得蘇轍比起那黑心的書商來,也就稍微好那麼一丁點。

蘇轍再一次見到蘇軾停下來摸魚,就道:“六哥,你又累了嗎?”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一刻鐘之前可是才歇息過了!”

正玩狼毫筆的蘇軾突然被抓包,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可很快,他就正色道:“八郎,誰要你偷偷將《周禮》放進來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喜歡學的就是《周禮》了!”

蘇轍認真道:“可是六哥,你不喜歡《周禮》難道就不考它了嗎?”

“你既口口聲聲說要考個進士回來,這不喜歡的東西也得認真學才是!”

如今他更是慶幸起來,幸好當時他眼疾手快偷偷《周禮》放了進去。

嘿嘿。

他可真聰明!

很快蘇軾便靜下心來認真抄書了,雪越下越大,他們兄弟倆個彆說去集市上閒逛,甚至冷的連門都不想出。

屋內碳盆子是一盆接一盆,可就算這樣,屋內也無多少暖意。

閒暇時候,蘇軾便與蘇轍閒話道:“……幸好你聰明,陳師兄他們得了一貫銀子好過年,要不然這麼冷的天,缺吃的喝的過不好年也就算了,說不準還會將人凍死了。”

“我可是聽娘說了,眉州已凍死了好些人。”

蘇轍也是聽說過這件事,微微歎了口氣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那些人真是可憐。”

以至於到了正月裡,蘇轍與蘇軾也沒機會前去街上玩耍買零嘴,大雪是簌簌不斷,似要將天地間一切都湮滅似的。

就連史無奈也隻來過蘇家一趟而已。

向來好動的史無奈加上向來好動的蘇軾,竟難得安靜下來,三個小娃娃坐在屋子裡烤火煮茶,連雪都沒賞。

畢竟賞雪都打開窗戶,這窗戶一開,冷風就灌進來了。

史彥輔則與蘇洵說起閒話來。

彆看史彥輔隻考中了秀才,卻因為性子的原因,朋友很多,就連汴京也有他不少好友。

他說起京都之事來是連連搖頭:“……官家已下令賑災,隻是這賑災的銀子與米糧遲遲未到眉州來。”

“你是不知道,今早我帶著無賴前來,一路上的百姓是衣衫襤褸,哪裡有點過年的樣子?”

每每遇上洪澇災害,米價菜價那是成倍成倍的漲。

也幸而蘇家去年開了幾間紗縠行,賺了些銀錢,若不然,連蘇家的日子都難過。

連蘇家尚且如此,更不必說尋常百姓之家。

蘇轍坐在一旁,自也聽到他們的談話。

真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不過蘇家一向樂善好施,已在城郊搭了棚子施粥。

史彥輔略

() 坐了坐,便帶著史無奈回去,若是再等會兒,路上的積雪更厚了,馬車可是會打滑的。

他們父子兩個雖向來不著調,卻也是有分寸在的。

畢竟蘇轍與蘇軾倆兄弟在天慶觀頗為照顧史無奈,於情於理正月裡都該來拜年的。

等他們父子走後,蘇轍便去程氏書房待著。

他們兄弟倆人以後會走上仕途這條路,特彆是他,以後還會當京官,但汴京的房價卻是高的嚇人,曆史上他的可是租了一輩子的房子。

有道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他可不想到了北宋還當什麼租房一族。

但就蘇家這幾間紗縠行,想要支撐他們兄弟倆個買房娶妻,也不是易事。

他便有心跟著程氏多學學生財之道。

程氏也習慣如此,如今與幾個管事說起紗縠行春日推出的新布料後,便又與常嬤嬤道:“……我聽說如今處處都是賣兒賣女的,先前咱們家放出去了一批人,如今家中人手有些不夠用,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再買些人回來。”

“還有城郊粥棚施粥一事,你也與他們說一聲,縱然如今糧貴,可粥也不能太稀了。”

常嬤嬤連聲應是。

一旁乖乖坐著沒說話的蘇轍卻道:“娘,我也想去粥棚幫著施粥……”

程氏一聽這話卻是微微一愣。

若換成尋常人聽到自家孩子說這話,定會覺得是小兒貪玩,覺得施粥新奇。

但她身為母親,多少是有幾分了解蘇轍的,便道:“八郎,這是為何?”

“今日你史叔父帶著無奈過來玩,你們幾個小連堆雪人都覺得冷,為何想要去城郊施粥?”

“去城郊施粥可比在院子裡堆雪人冷多了。”

蘇轍正色道:“娘,我就是想去看看。”

“道長教我們,人讀書不光為了出人頭地,步入仕途,也不光是為了家人,更是為了天下百姓。”

程氏不免有幾分猶豫。

在她看來,兒子有這份心是好事,但外頭的天兒這樣冷,若是凍病了可不是鬨著玩的。

倒是蘇老太爺聽說這件事後是連連道好,說蘇轍不辱沒蘇家的列祖列宗,更道:“……既然你爹娘不願意帶你去,那我帶你去,我們不光要去,還要去幫著給那些流民施粥了!”

蘇洵雖知道蘇老太爺一向胡鬨,卻萬萬沒想到蘇老太爺會胡鬨至此,忙道:“爹,八郎年紀還小,年前還因為找六郎受了寒氣……”

蘇老太爺卻是看都沒看他一眼,隻低頭看向蘇轍,正色道:“八郎,你想去嗎?”

蘇轍點點頭,一張胖嘟嘟的小臉上寫滿了鄭重:“翁翁,我想去。”

說著,他又看向蘇洵與程氏:“爹爹,娘,我知道你們擔心我。”

“你們放心,我會穿上厚厚的皮襖子,戴上小氈帽兒的。”

“你們就讓我去吧?”

程氏無奈搖搖頭:“你既要去,那就去吧。”

畢竟她兩個兒子,蘇軾是明著犟,蘇轍是暗著犟,一個比一個犟。

蘇轍頓時是興高采烈,他一回去書房,就與蘇軾說起了這事兒,更是道:“……六哥,你可是要與我們一塊去?”

蘇軾縮了縮脖子,搖搖頭道:“冷死人了。”

“我才不去了。”

說著,他更是放下手中的狼毫筆,認真打量起蘇轍來。

蘇轍被他看的是莫名其妙,直道:“六哥,你這樣盯著我做什麼?”

“莫不是我臉上有花兒?”

蘇軾搖搖頭,道:“沒有。”

他想了想,認真道:“八郎,我覺得你和我們好像不太一樣似的。”

這話說的蘇轍心裡猛地一懸,忍不住暗想,難道蘇軾看出來什麼來?

蘇轍低聲道:“我,我和你們哪裡不一樣?”

蘇軾的神色依舊認真,想了又想道:“不知道,反正就是和我們不一樣。”

“好像和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一樣。”

他可是學過《桃花源記》的。

蘇轍:……

怎麼辦!

心裡慌的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