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亞斯圖語中專屬於皇室成員的敬辭,隻有皇子與公主們才有資格配得上它。
愛倫並沒有繼續與那個布娃娃似的癱在床邊的公主殿下搭話,他甚至沒忍心抬頭看一眼凱特狼狽的模樣,他隻是將手中的餐盤輕輕地擱在床頭櫃上,然後默默地退到了門外。
就在他準備鎖上房門的刹那,房間裡側傳來凱瑟琳嘶啞的嗓音——
“等等,豬玀。剛剛的那些話,你也都聽到了……你相信了我所說的話,不然你也不會叫我*殿下*,對吧?”
愛倫他的手指懸停在門把前。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決,隻是淡淡地說道:“如果您的目的是想讓我放您出去,麻煩請不要和我搭話,凱瑟琳殿下。”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凱瑟琳乾笑了兩聲。愛倫總覺得,憑她現在乾癟脆弱的精神狀態,這位公主殿下下一秒就要用她那滴著血的指甲去刮地板。
事實是,他確實聽見了門裡傳來指甲刮地板的聲音。那個女孩一麵摧殘著自己的甲床,一麵陰森森地說:“我知道這場比賽的真相,包括投資人是誰、目的是什麼……所有的真相,我全部都知道。”
“你、你一定會對那些問題感興趣的,對吧?”她試探性地問道。
出乎意料她的是,愛倫先生的反應比那個紫色眼睛的女偵探要激烈得多。
她看到那扇銅皮門被猛然撞開,站在門外的那個胖男人,臉上浮現出無比複雜的神色——有猜忌、有惶恐、有憤恨……
“投資人……那個投資人,聽說就是您的父親,那是真的嗎?”他用乾啞急躁的聲音問道。
凱瑟琳被他推門而入的反應嚇了一跳。公主殿下怔在原地,支吾半天都沒能接上話來。
“既然你告訴了我這個事實,說明你是想以此為籌碼與我交易。”愛倫說著,向床邊逼近了幾步,“既然如此,請回答我,殿下——那個投資人,究竟是不是你的父親,亞斯圖的國王陛下?”
“我…我……”
“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那個平日裡總是笑顏相迎的胖男人,就好像終於撕下了自己偽善的假麵似的。他暴戾地打斷了公主的囁嚅,然後將拳頭砸在一側的床腳上。
咚。
金屬床腿連帶著床板與被褥,整個兒猛顫起來。凱瑟琳的肩頭也跟著抽動了一下。
這一拳並沒有打在她的身上,但她手腕的痛楚卻不知怎的變得更加嚴重了。
“是,是……”凱瑟琳的淚花在眼眶裡打著轉,“這場比賽的投資人就是我的父親。父王原本是想給我一場驚喜的,但女仆卻在無意之間走漏了風聲,所以我才會知道這些事情。”
“父親的目的很簡單,他就是為了慶祝我成人,才上演了這出*戲碼*……”
“戲?”
“是的,這整場比賽就是一出徹頭徹尾的鬨劇。”凱瑟琳吸了吸鼻子,用衣袖輕輕抹了把眼角。
“父王知道我喜歡偵探小說,於是包下了查理·法索爾特先生的黃金塔,將塔中改造成『暴風雪山莊』,並召集貴族們的年輕人們來參與這場比賽。”
“然而事實上,比賽的結果再開始前早已欽定了——我們塔中的八位參賽者將曆經一係列荒唐的案件,我身邊的人會以滑稽有趣的『死法』一個接一個地離我而去,而我,將成為整場比賽唯一的幸存者、最後的贏家,收獲作為獎品的『萊茵河魔戒』。”
“在第一天的夜晚,查理·法索爾特本應將『劇本』悄悄放置在各位的床頭。可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查理先生死了。”愛倫冷靜地接上了她那最後一句話。
凱瑟琳顫抖著點了點頭,她將臉埋在臂彎裡,再一次小聲地抽泣起來。
“我根本就不清楚,查理先生到底為什麼會死……為什麼大家都要懷疑我呢?難道這也是父親劇本的一環嗎?這樣的*遊戲*,一點也不好玩啊……”
凱瑟琳公主卸下了翠綠色的威尼斯假麵,也摘下了那張平時覆在她臉上的*假麵*。
她現在僅僅隻是個弱小無助的姑娘,抱住自己的膝蓋、坐在床頭哭泣——她和亞斯圖首都貧民區街頭的那些孩子並無區彆,她們一樣打著赤腳、穿著肮臟殘破的衣服、吃著彆人贈與的餐食、祈求著路人們的憐愛。
愛倫·阿爾貝爾心軟了。
他是個會給街頭乞討的孩子丟硬幣的人,在這一刻,他也理所當然地將手裡的那枚硬幣拋了出去。
胖胖的作家先生脫下自己的外套,他費勁地蹲下身子,然後將那外套搭在凱瑟琳公主的肩頭。
愛倫的外套對於凱瑟琳而言實在是太過寬大了,無論是袖子還是衣擺都有氣無力地耷拉在地上,看起來竟有幾分滑稽。
“我知道您不喜歡我的衣服,殿下,但您的膝蓋已經凍得發紫了,請先將就著披一下吧。我待會兒下樓,去找涅克絲小姐借一件新衣服來。”愛倫說著,將手臂伸到凱瑟琳的身後。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放棄了拍拍她肩膀的打算。
「她不會喜歡我這樣碰她的。」愛倫悻悻地想道。
當那個胖胖的紳士站起身來、準備將床頭櫃上的餐盤遞到凱瑟琳麵前的時候,從公主顫抖的臂彎下,斷斷續續地傳來這樣的聲音——
“明明,不需要什麼驚喜的……明明,大家全部都按劇本來演就好……明明,所有人都聽父親的話就好了……為什麼,總有人要與這個國家唱反調?”
“那個打造『萊茵河魔戒』的金匠也是,死咬住那對金戒指不放,無論出多少錢都不願意交給皇室,還振振有詞地說是什麼『曆史的傳承』『家族的記憶』……真是不懂風情。”
“國民的東西就是國家的東西,國家的東西都是皇室的東西,連這種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活該他做一輩子金匠。乾脆等回去以後跟父王說一聲,把他那破爛金匠鋪燒成灰好了……”
咚!!
一聲震耳欲聾的關門聲打斷了凱瑟琳的碎碎念,緊接著一同響起的,還有十二點鐘的鐘鳴聲。
當——當——當——
那銅鐘的振動距離她如此之近,以至於凱瑟琳感到後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