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有點尷尬,林秀寧趁機下台階,把衣服扣好。
下船之後,她感覺劉嘉不會再對自己有威脅,稍微生出了那麼一點好感,現在又全部煙消雲散。
在她眼中,論家世,兩人差不多,論姿色,當然是自己更勝一籌,算同一起跑線,憑什麼她能上羅斯柴爾德先生的車。
人類最強烈的嫉妒心不是針對於永遠在雲端的那些人,而是原本與自己差不多,甚至還要差一些的人,竟然最好混得比自己好。
劉嘉看出林秀寧心中所想,感覺很好笑。
香奈爾給第一位讚助人,或者說情人的第二位情人好好的做帽子,瑪麗皇後也必須跟她討厭的杜巴麗夫人說“今天凡爾賽宮的人真多啊”。
一心想靠彆人上位,就好好抱大腿,不要挑三揀四,厚此薄彼。
劉嘉是個生意人,她不在乎態度,隻想知道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那張天鵝湖的畫此時已經放在桌上,劉嘉指著那張畫:“你覺得這副畫怎麼樣?”
她的本意是想試試林秀寧能不能扯點有用的,聽起來可以直接給評論家抄的東西,這樣可以在買通報紙……呃,與媒體朋友們進行溝通的時候,直接把通稿給他們,省得他們憋不出象樣的東西來,就會胡說八道。
沒想到,林秀寧看了那副畫,滿臉的不屑:“畫麵單調,線條都不穩,色彩用得太鮮豔,一點都不像夕陽應該有的樣子……這種畫,隨便一個小孩子都能畫出來。”
劉嘉暗暗壓住心中的詫異,就算中國人的傳統是謙虛,但也不是這麼個謙虛法,何況以她的性格,恨不得把自己說得天上有地下無,五千年獨一無二的才女,怎麼可能把自己說得這麼一文不值?
劉嘉多了一個心眼,追問:“就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林秀寧不屑地冷笑:“紙張用得不錯。”
行,確定了,這肯定不是她畫的。不知道學校是把哪位往屆生的畫也給混進來了。
劉嘉點點頭:“謝謝,你可以走了。”
從畫紙的質地來看,應該不會太久,學校的人幫她查了往前好些年的中國學生,包括日本學生的記錄。
都沒有姓林的。
劉嘉對中國美術史沒有什麼研究,唯一知道的一個姓林的,還是上次的“白色顏料基金”座談會,她知道徐悲鴻有一個同學,叫林風眠,也申請了白色顏料基金助學。
可是林風眠是直接從中國到了法國,應該還沒有時間和金錢往奧地利跑。
會是誰呢?
校方非常重視這件事,他們認真對此事進行調查,確定林秀寧的畫,確實沒有入選,所有人都知道她畫的是一個街景,而不是天鵝湖。
什麼人的畫能混進維也納藝術學院學生的作品裡,還沒有被挑出來?
他是不是要故意羞辱整個學校?
學校上下如臨大敵,逐一排查,最終找到了交這副畫的人,是一個奧地利人。
她當時正忙著完成教授的作業,同時家裡還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她耗神,學校又突然要她額外交一幅畫,實在是沒有心力再畫。
上個月,她在校園裡遇到了一個東方女生,並誤以為她也是本校的學生。兩人聊了幾句,她還看了那個女生的畫。不知在溝通時出現了什麼問題,那個女生似乎誤會了什麼,把自己畫夾裡的一幅畫送給了她,正是這幅天鵝湖。
然後,苦於被催著交稿的她,就隨手把這幅交上去了。
因為不是她畫的,所以她也沒有厚顏無恥地在畫上寫自己的名字。
隻要把來收稿的人糊弄過去就算了,反正在她看來,那幅畫也平平無奇,大概率不會被人看中的。
誰知道就來了一個劉嘉,從一堆師從名家的畫裡挑中這幅。
學生說,那個女生的畫夾裡有許多建築畫,風格偏寫實,與學校裡流行的不太一樣,這幅天鵝湖是畫夾裡唯一一張帶有印象派風格的畫作。
“她看起來很小,不過,你們東方人的年齡,總是讓人難以判斷。”那個學生聳聳肩。
劉嘉又問這個學生有沒有印象在那個女生的其他畫作上看到她的完整名字。
“有,但是我不記得筆畫了,隻記得大概的形狀。”
學生拿筆畫了三個團團,第一個團團是左右結構的林,第二個團團是左中右結構,第三個團團是全包圍結構。
劉嘉看著三塊團團,也是一臉困惑:風和眠,就算是繁體字,也應該是第二個半包圍,第三個左右結構。美術生再瞎,也不會看錯這個。
姓林,三個字的名字,女性,會畫建築……
劉嘉心裡瞬間閃過一個人的名字——林徽因。
劉嘉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字,給那個女生看:“是這樣嗎?”
“差不多,好像就是。”
對於林徽因,劉嘉看過她的許多八卦,也聽過很多人的評價,可以說是兩級分化。
什麼林徽因惦記了徐誌摩一輩子,陸小曼恨了她一輩子。金嶽霖被她毀了一輩子之類的……
在網絡發達的時代,她與梁思成對中國古建築的保護、對國徽設計做的工作,也逐漸被人所知。
有人認為林徽因是渣女的理由是:你看,她剛死,梁思成就馬上再娶了,可見夫妻關係不好。
劉嘉對此隻能表示嗬嗬,男人再娶,跟前妻是什麼品行有什麼關係嗎?
對女性算得上很友好的曹雪芹都借賈寶玉之口說過:比如男子喪了妻,或有必當續弦者,也必要續弦為是。便隻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續,孤守一世,妨了大節,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
為什麼要對著有成就的男人誇他的功業,而對著有成就的女人就說她私德敗壞呢?
劉嘉隻可惜林徽因不知道這個時候已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不然可以想辦法拉著這個參與國徽設計的人,幫她想想Emma’shouse的LOGO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地方。
就算隻是稍微給點意見,那也是一段可以寫在對中國旅遊者的旅遊指南,以及民國八卦史上的故事。
此時,羅斯柴爾德先生也跟他看中的畫者談完,問劉嘉這邊怎麼樣了,有沒有找到她心儀的畫家。
“找是找到了……”劉嘉聳聳肩,“不過,她是不會來給我做設計的。”
“為什麼?”羅斯柴爾德先生疑惑,“是她的開價很高嗎?”
劉嘉搖頭:“不是開價的問題,是她的理想很高,我給不了。”
羅斯柴爾德先生了然,笑著說:“如果是私奔,他早晚都會在厭倦之後回歸家庭,她也能原諒他,如果是為了一個理想,一切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