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基爾港出發到丹麥的比隆隻有兩百公裡,司機可能為了贖罪,仗著路況不錯,一路上開出了五十公裡的時速。
到比隆不難,到比隆去找克裡斯第森先生很難。
在地圖上看不大的地方,要找一個藉藉無名的小玩具店,全靠打聽,不幸的是,丹麥語對一車四人來說,都是全新語種。
攔了幾個人,換了英語換法語,他們露出親切而迷茫的微笑。
如果此時樂高已經是全球知名玩具,隻要在紙上畫出來樂高的積木塊,路人也能明白一二。
可是什麼都沒有,沒有店名,沒有地址,甚至不知道他現在在賣什麼,語言無法溝通。
其他三人一起看著劉嘉,等她下一步的指示。
“找個中學。”劉嘉說,她要賭一把丹麥中學生的課程裡有英語或者法語。
時間到了中午,中學生三三兩兩從校門裡出來,劉嘉在人群裡攔了一個紮著馬尾辮,戴著眼鏡,看外表應該是學習成績很好的姑娘。
謝天謝地,她真的會法語。
“請問這裡有沒有一個做手工玩具,或者手工小人偶小汽車的店?店主叫克裡斯第森。”
姑娘搖搖頭:“我不知道。”
“謝謝。”劉嘉有些失望,打算再攔一個。
那個姑娘走過去拍了拍劉嘉:“我幫你問問我弟弟,他可能知道。他總是愛亂花錢買一些奇怪的小東西。他一會兒就應該出來了。”
過了好半天,她的弟弟才從學校裡麵出來,手裡拿著一架小飛機,興衝衝地一邊跑一邊發出“嗚~~~”的聲音。
見到站在門口的姐姐,他趕緊把小飛機藏到身後。
“我看見了!我要告訴媽媽,你又買這些東西!”姑娘岔著腰。
弟弟怯怯地靠過來,從書包裡摸啊摸,摸出了一個帶著小珠子的頭花,雙手捧著遞給姑娘,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嘿嘿。”
姑娘對弟弟說了幾句,弟弟點頭,然後指著某個方向。
“我們帶你過去吧。”姑娘說。
姐弟倆帶著劉嘉一行人往前走,過了兩個街角,在某個小學門口,劉嘉看到了路邊小店的門頭上掛著一個招牌
Christiansen’sShop
真是簡潔明了。
放學時間,店裡居然也沒幾個人。
在劉嘉的記憶裡,學校門口的小吃攤、玩具店都是人滿為患的,難道是因為學生急著回家吃中午飯,所以無心進店?
劉嘉讓保鏢和司機去旅館開房住下,自己帶著郭眉一起走進店裡。
店裡的小玩意兒琳琅滿目,用木頭雕成的小人、小動物、小樹、小汽車擺了滿滿一屋。
“歡迎光臨。”一個男人起身相迎。
“是克裡斯第森先生嗎?”劉嘉用法語問道。
克裡斯第森點點頭:“是我。”
“太好了,您會法語。”劉嘉很高興,她隨手拿起一個木製小人,那個小人隻有中指那麼長,臉上的五官畫得很認真,是套娃裡最大的那個娃的水平。
劉嘉又拿起一個木製小汽車,車子刻得非常精細,連車燈、車把手都認真的雕了出來。
劉嘉問:“這是機器雕的嗎?”
“有些是,精細的部分都是我手工雕刻出來的,機器做不到。”
與傳說中的一樣,克裡斯第森的手藝確實很好,每一個玩具都用砂紙打磨得十分光滑,漆也上得均勻厚實。
劉嘉問他能不能用木頭做個房子。
“像聖誕薑餅屋嗎?”
劉嘉搖搖頭:“是像搭積木那樣,一塊一塊搭起來,每一塊積木都可以做為單獨的個體,用在其他的東西上麵。”
“可以的。您想按哪種積木做?”積木早在18XX年就已經被發明出來,又經過了幾次修改調整。對於克裡斯第森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劉嘉說:“我要不容易塌的,像真正的房子那樣。”
“您的意思是,用灰漿把積木粘在一起?”克裡斯第森問。
“不是。”劉嘉四下張望,發現了一把木頭椅子,椅子的零部件是簡單的榫卯結構,她指著椅子的接口處給克裡斯第森看:“是像這樣。”
“哦~”
劉嘉又提出了一些其他的需求,比如可以蓋民房。
可以蓋宮殿,比如灰姑娘的城堡、白雪公主的城堡、海的女兒的城堡。
也可以隻是一個房間,但是房間裡的一切都可以隨便拆開,隨自己的喜好隨便裝飾。
聽完劉嘉所有的要求之後,克裡斯第森一口答應:“都可以。”
這樣的乙方上哪兒找!
深知自己在設計師那裡名聲的劉嘉幾乎要流下感動的淚水。
不說她的要求不現實,不說她的要求聽不懂,那張被胡子蓋著的嘴裡隻說她愛聽的。
此時,外麵又傳來了喧鬨的聲音,到了小學裡的孩子們下午上學的時間。
店裡還是空蕩蕩,幾乎沒人。
劉嘉忍不住好奇:“為什麼孩子們都不進來呢?”
“哦,因為他們想買的都已經買過了,我也沒有什麼新東西可以做給他們。”克裡斯第森聳聳肩。
從店裡擺的東西就可以看出來,他真的沒有什麼經商頭腦,所有的東西都毫無關聯的擺在架子上。
整整齊齊,平平凡凡,第一次看可能會被它的精致打動,但也僅此而已。
劉嘉想起自己曾經在書店裡見過擺成螺旋的書堆,另一家書店卷了起來,擺的是個DNA雙螺旋。
也見過大潤發超市裡,把麻將涼席披在塑料模特身上,跟個兵馬俑似的,本來不想買的人都會遠遠的跑來看一眼,到底是在賣啥。
還有埃及酒店裡花樣百出的疊毛巾技術。
以及宜家樣板房的布置。
劉嘉內心歎息:玩具哪能這麼擺,又不是賣零件,這裡是丹麥,是安徒生的故鄉,不能因為靠德國近就跟德國似的,毫無情趣。
勾起購買欲,發掘新需求什麼的,在克裡斯第森這裡根本就不存在。
劉嘉預訂了一百個以德國新天鵝堡為原型的積木套裝,預訂了一百個意大利的百花聖母大教堂,一百個盧浮宮,還有一個類似“華容道”的木拚圖。
當然,在歐洲賣,不能叫華容道,這會兒英國人對克裡特島的遺址發掘剛好有了新進展,他們發現了希臘神話裡的米諾斯迷宮,讓神話照進現實,又掀起了一波希臘熱。
蹭熱度愛好者劉嘉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就叫“克裡特的米諾斯迷宮”,圖案按希臘克裡特島上發現的那些彩繪完全複原。
還有一百個仿凡爾賽宮廷的國王房間,包括全套家具,床、椅子都可以拿出來。不想讓它們在屋子裡待著,拿到草地上玩也行。
房子和家具的主體部分可以交給機器處理,精細部分依舊需要用手工雕,經過計算,如果把劉嘉要求的訂單全部完成,大概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先每樣給我做一個,我要帶回去做樣品,其他的慢慢來。”劉嘉說。
克裡斯第森答應了。
樣品製作大概需要五天,比隆這地方太小,大半天的時間就轉完了。
劉嘉拿起地圖看了一眼:“走,我們去哥本哈根。”
郭眉問:“是去拜訪哪家公司?”
“去安徒生故居那裡拜拜。”
郭眉以為劉嘉是想說“拜訪”,等到了安徒生故居那裡,發現劉嘉真的雙手合什,對著大門做出拜佛許願的姿勢。
“這是做什麼?”郭眉看不明白了。
“靠他的故事做了兩次成功的大秀,以後仰仗他老人家的地方肯定還有,祈禱一下不翻車。”劉嘉非常虔誠,雙手合什完了,還在胸前畫十字架,做完了,衝著郭眉一笑:“禮多人不怪。”
郭眉搖頭:“你不是不信鬼神的嗎?”
上回的血腥瑪麗事件,她敢一個人躲在城堡裡等著破壞者出來,一點都不怕的樣子。
“做人不要這麼講究嘛。挑自己想聽的就好,左眼跳財右眼跳災聽過吧?”
“聽過,我媽說,如果右眼跳要在眼皮上貼白色的紙條化解,我是不信這個的。”
劉嘉笑著說:“嗐,還要貼白紙條這麼麻煩,我跟你說,如果你的左眼跳,那就是要發財。如果右眼跳,叫做眼瞼痙攣,是我們的眼部神經或眼部肌肉受到一定刺激後產生的震動。”
郭眉:“……”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Emma’shouse的店員們先看熟悉的星座運勢,看到星座運勢不好,就看生肖運勢,生肖運勢還不行,就用塔羅算,塔羅算出來的再不好,就念叨一句:“如果今天運勢是真的,麵包裡就會有一片火腿。”然後咬一口法棍。
幾生丁的便宜法棍裡再怎麼也不可能憑白多出一片火腿,所以,她們可以心安理得的認為壞運勢被化解了。
據郭眉對法國人的了解,她們應該是虔誠的信徒,看到壞運勢會非常虔誠的去祈求上帝寬恕自己的罪。
隻有Emma’shouse裡的店員作風如此清新脫俗,原來是老板劉嘉起了模範帶頭作用。
離開安徒生故居,劉嘉帶著郭眉到了一個普通的紅磚房。
非常無趣的現代建築,沒有雕刻,沒有華紋,跟所有的倉庫、廠房一樣。
郭眉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帶著自己來這裡。
“誒?還沒有啊。”劉嘉在原地站著發了一會兒愣,她記得自己當時來的時候,這裡明明有一個女人的雕像,怎麼現在沒有?
“丹麥的奴隸反抗史你聽說過嗎?”劉嘉問道。
郭眉搖頭,她對丹麥的印象是北歐的維京海盜。
“這裡是1781年建造的西印度公司倉庫,當時丹麥的聖克羅伊島上的種植園裡有很多奴隸,日子過得特彆慘,有一個叫瑪麗·托馬斯的女性帶頭起義,燒毀了大量的種植園,她被判了無期徒刑,一直關在哥本哈根,1905年死在監獄裡。我記得這裡應該有個雕像的,不知道去哪裡了,雕的就是瑪麗·托馬斯,她左手拿火炬,右手拿砍刀,超霸氣的。而且雕像上麵就寫著IamQueenMARY。”
劉嘉轉頭對郭眉說:“我們國家,以後也會不斷出現勇於打破舊世界的女性,砸碎所有的不平等。我自知能力有限,領導能力也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多賺些錢,如果將來有需要,我可以儘我所能的提供支持與幫助,早日讓我們的國家從貧窮衰弱中走出來。”
“平時同學們一起討論的時候,我們女同學也說希望可以為國家出一份力,可是總有人說我們是在胡鬨,說女生膽子小力氣小,見到老鼠哇哇叫,要是看到敵人,拿著槍都不敢開,隻會哭。真是氣死人了。”
“嗬,說這話的人,一定是給家裡慣壞了,欠揍。”劉嘉不屑。
郭眉“哼”了一聲:“可不嘛!最討厭的就是那個曹之楠!”
說出這個名字之後,她才想起曹之楠和劉嘉的尷尬關係,趕緊把嘴捂上。
“哈啊?原來他還沒給人打死啊?法國真是一個體貼的法製社會。”劉嘉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曹之楠的厭惡,“他說你們什麼啦?”
見劉嘉如此反應,郭眉順著說下去:“他現在整天跟著官費生後麵混,還時不時的參加我們的討論,哼,嘴上說得一套一套的,還真有好多人覺得他是好人呢。”
“說你們女同學隻會哭這種話,還有人信他是好人?”
“嗯!他們覺得他說得沒錯,我們就是隻會哭的沒用的人。”
劉嘉笑笑:“彆生氣,正常,一百多年以後這種人還沒死絕呢。”
兩人邊走邊說,一路走到美人魚雕像邊,劉嘉也給小美人魚拜了幾拜,感謝她給自己提供了靈感,賣出了幾十萬法郎的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