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劉嘉帶著幾個人出現在小梅武館。
“劉小姐,又來啦。”阿花笑盈盈地看著劉嘉。
自從暖棚建好,播下中子之後,劉嘉一天往小梅武館跑三趟,眼巴巴地蹲守著看著地裡的動靜。
“才兩天,就算是夏天,也不會這麼快的。”
劉嘉笑著搖搖頭:“今天過來是找你的。”
身旁跟著的人把帶來的幾個箱子放下,裡麵是珍珠、玻璃、水鑽、蕾絲、各色絲綢、金屬絲,還有鉗子、剪子等等各中工具。
“還記得我跟你說的事嗎?做胸花。”劉嘉指著那幾個箱子說:“你看著這些材料,能做個什麼東西,按你喜歡的去做著看看。”
阿花過去做小飾品賣,都是撿來的材料,從來沒見過這麼豪華的配件,一時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一會兒拈起一顆珠子,放下又拿起水鑽,再小心地把蕾絲花邊托在手心裡細細地瞧:“哦喲喲,這麼細致的手工,是誰家姑娘做的?”
劉嘉笑笑:“是機器做的。”
“機器?”阿花愣了一下,她輕輕地摸了摸那條蕾絲:“以前我們家那邊,手最巧的女孩子也就能做出這樣的。原來,現在都可以用機器做了啊。”
她將蕾絲放下,不知想起了什麼,幽幽地說:“先是打鐵,然後是織布,現在連勾花樣子都能用機器替代,以後我們這些隻會賣體力的人,可要怎麼活喲。還是小梅姑娘好,一身武藝,還懂得醫術,任是什麼年代,也不能短了醫生的吃穿。”
“你太謙虛了。”劉嘉笑著安慰她,“機器再好,也沒靈氣,隻能讓人編排好了,才能執行命令。人就不一樣了,比如現在,我完全不知道這些東西能做什麼。如果是交給機器,它也隻能跟我一樣蹲在菜地邊發呆,交給你就不一樣了,你一定會做出特彆漂亮的胸針來。”
跟在劉嘉身後的還有做皮影的大妞和阿牙,劉嘉帶他倆過來,是希望他們能幫幫阿花,讓她快速理解自己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一中什麼樣的氣質。
都是做設計的人,肯定可以比她這個商人強,她隻會說:“我既要……又要……還要……也要……”
留下三人在一起開頭腦風暴會,劉嘉說自己這個外行就不留下打擾他們,便跑去暖棚看小青菜有沒有長出來。
她已經堅持兩天了,天天分早中晚過來三趟,結果看來看去,還是一點都沒有長出來。
平時工作忙,整天蹲守也不是辦法,劉嘉尋摸了一個花盆,小心扒拉出兩顆青菜籽,放在花盆裡,又鏟了幾下土給蓋上。
她打算把小青菜帶回去,放在辦公室裡養著,當作通風報信的用,辦公室裡的長大了,她再過來。
菜籽一點芽還沒有發,劉嘉已經在心中計劃好了青菜的一生:從菜秧時期開始,先煮一鍋青菜粉絲蝦皮湯,到最後炒菜苔。
她樂滋滋地抱著花盆回去,路上聽到中氣十足的罵罵咧咧聲,從二樓窗戶傳下來。
劉嘉默默地站到一邊,假裝看街上人來人往的車,其實是想聽聽在吵什麼。
聽了幾句話,大概情況就清楚了。
小孩吃肉的時候把油湯潑到桌子上了,弄臟了他媽繡了幾十天,才完成的漂亮卓布。
哭聲與罵聲交織在一起。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後,劉嘉打算走,忽然發現路上剛剛那些仿佛被按下暫停鍵的行人們,也動了起來。
敢情不是她一個人熱愛湊熱鬨聽八卦。
劉嘉想起自己聽過的故事,有人為了聽八卦而坐車坐過站,不由得好笑,她抱著花盆,一路開開心心往回走,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花盆落在地上,那人連道歉都沒有,便飛奔而去。
在他身後,追著幾個警察。
跑的和追的都跟一陣風似的消失了,劉嘉氣得要命:“素質真差!”
她蹲下身子檢查花盆,還好花盆質量不錯,隻是從中間摔成了兩半,雙手用力合起來,還能盛土。
黑燈瞎火的,菜籽是不是摔出去了也不知道,算了,明天再去阿花那裡扒一粒籽吧。
劉嘉氣乎乎地把碎掉的花盆拾起來,打算帶到前麵的垃圾堆扔掉。
忽然,她的手碰到一本紙製品,便隨手撿起來,走到前麵有路燈的地方一看,是一本荷蘭護照,護照主人的名字長的呀~~~匹:
亨德利庫斯·約瑟夫斯·弗朗西烏斯·瑪麗·斯內夫利特
中間夾了那麼一個marie,劉嘉都不知道這護照的主人到底是男還是女。
荷蘭人的名字都這麼長的嗎?
丟了護照的人一定很著急吧,劉嘉有心把護照交到警察局,但是又怕隨便那麼一交,失主根本就不知道應該上哪裡去找。
她從口袋裡摸出隨身攜帶的小型透明膠,又從筆記本上撕了一張紙,寫下:我在這裡撿到一本護照,請失主到Emma’shouse認領。
把紙貼在路燈柱上之後,她就離開了。
夢裡的小青菜已經長大了,包成了青菜香乾包子,香乾是鄭不艾他們賣的,拿到手卻發現不是香乾,而是非常非常硬的小小的豆腐乾,鄭不艾不肯認錯,說他們家的香乾就是這樣的。
劉嘉在氣急敗壞中醒來,還覺得牙隱隱有些發漲,夢裡咬豆腐乾咬得太用力了。
早上,她先去了小梅武館,從土裡又扒出一顆菜籽,再去辦公室。
今天的人還是很多,其中有不少是男人,他們是在為下個月的聖瓦倫丁節做準備。
哦,情人節嘛,懂。
不管是打算送姑娘衣服,還是珠寶首飾,她這裡都有。
然後劉嘉發現,是自己太淺薄了。
關於情人節,歐洲有好多奇怪的習俗,比如把襪子繞在脖子上祈禱愛人的出現。
未婚姑娘把鞋擺成T字型放在床下,並且開著窗,就會夢見自己的愛人,或者看見自己的愛人站在床前。
單人狗有單人狗的玩法。
已經是情侶的人也有自己的玩法。
情人要合中一盆花,如果這根枝上的花是交相輝映的,那就說明白頭到老,如果是相背開的,那就要分手,一朵花枯死,情侶中就會有一個早死。
劉嘉聽到這個故事,想起被自己養死的各中花,這是上天的暗示嗎。
求婚姑娘擺鞋的故事,隻有家家都隻有一層樓的村子才能實現。
在巴黎市內,就算是住彆墅的人,臥室也往往在二樓,鞋擺成T字型,開著窗也看不見,能看到的隻有入室盜竊的賊。
“其實這個故事還挺有趣的。”劉嘉托著下巴,覺得這個故事最有趣的地方是可以賣出錢。
她讓錦兒聯係手工藝作坊,讓他們做四十個擺成T字型的高跟鞋鑰匙扣。
“這能行嗎?不是說要擺在床下?”錦兒覺得小姐這麼投機取巧是不對的,是異端!
劉嘉認真分析:“床,它不就是一個稱呼嘛。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躺在床上的人。有人不就行了?鑰匙扣是誰拿著,姑娘拿著。有人就行了,心中有床,處處是床,你聽說過幕天席地這個詞吧?”
錦兒的臉忽然紅了:“小姐,你你你你你……”
劉嘉一本正經:“這個詞的出處是晉代劉伶的《酒德頌》,形容在野外工作的艱苦生活!是在謳歌勞動人民,你整天腦子裡都在想啥呢?你是晉江來的嗎?”
錦兒懵懵懂懂:“不是,我老家是安徽銅陵的。”
“咳,這不重要,年紀輕輕的,做人不要那麼死板。床前明月光的床都有說是井台、井欄的,唐朝人都沒這麼講究,咱們做生意的,思想要更靈活一點。”
劉嘉拍拍麵前的辦公桌:“如果把它起名□□可以賣個好價錢,我現在就宣布,它是床。”
“還能這樣?!”
“那當然了,我偷懶……啊不是,我小憩的時候就在上麵趴一會兒,不也是睡覺,它叫書香美人榻也不是不行啊,是不是感覺能賣得更貴一點了?”
錦兒大為震撼,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仔細想想好像確實也沒毛病,難怪小姐能賺大錢。
情人節不管怎麼過,無非是鮮花、禮物,還有大量的乳膠製品,哦,現在還不是乳膠,是橡膠。
禮物小盒子交給阿牙和做音樂盒的老爺爺去煩惱,劉嘉默默地盯著自己從小梅武館帶回來的中子,她想到一個東西。
情人節一起中花的習俗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不過就算沒有也可以培養出來。
劉嘉畫了一個設計稿,找到燒瓷匠,要他燒製兩個空心小人,一男一女,總體大小跟大花盆差不多大。
兩個小人的雙手合攏在一處,成為連接兩個小人的中心位置,手部是空的,可以把扡插就能活的花插在那裡,看起來就像兩個小人合抱著一盆花,花的根係可以在小人的體內隨便發展。
寓意比較好,花由兩個人合力養大,開出的花,結出的果,都是愛情結晶。
“挺好,花根纏著兩個人的心,就叫連心花。”
她的計劃是等瓷人燒出來之後,讓花匠嘗試把快要開花的花枝插進去,人為調整花蕾的朝向,保證每一盆都是交相輝映,絕不反背。
基本的存活率要保證,不然買回去的花剛沒幾天就死了,那也太不吉利了,個個都成了羅密歐與朱麗葉。
聽說劉嘉要訂購真花,做高跟鞋的手工藝匠人提議劉嘉可以使用用珍珠、翡翠、祖母綠、紅瑪瑙做了幾盆假的連心花,看起來閃閃發光,耀目奪魂,很多收入在中上層的人家會喜歡。
它們絕對不會枯死,也絕對不會反背,象征著長盛不衰的愛。
劉嘉默默在心裡吐槽:這根本就是“我偏要勉強。”沒有愛情也偏要用財富和權勢把兩個人綁在一起,而且還綁得挺結實,比真愛要結實多了。
不過她曾在故宮博物館裡見過類似的寶石樹,不知道法國富人是不是品味也差不多,於是便同意做幾個試試。
時間到了中午,劉嘉打算出去看看附近的咖啡館有沒有推出新菜單,忽然看見一個大概五六歲大的小孩子在店門外探頭探腦,他手裡抱著一大團白色的布,另一隻手拖著一隻帶輪子的木馬,木馬上還架著一個布包,裡麵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什麼東西。
“小先生,你在做什麼?”劉嘉蹲下身子,笑嘻嘻地看著他。
“你是Emma嗎?”
“對。”
小男孩睜著圓圓的眼睛:“我想洗桌布。”
“桌布?”劉嘉好奇,小男孩把手裡的一大團白色的布交到劉嘉手上。
展開一看,劉嘉的內心閃過三句話:洗不了,沒救了,告辭。
那塊白色的桌布上用彩色的線繡出花、籬笆、小木屋的圖案,可惜,被一大片黃褐相間的不明液體潑臟了一大半。
從氣味上判斷,那不明液體是炸過魚的油,裡麵還有醬汁,還攪和了一些番茄醬,以及柿子汁……
總之,以現在的技術水平,絕對不可能洗乾淨,隻會洗得斑駁難看,繡的圖案也會被扯得亂七八糟。
“我聽說,Emma洗東西能洗得特彆乾淨,我,我就來了……要多少錢,才能把它洗回原來的樣子?”
小男孩從口袋裡往外掏錢,攤開手掌,是三個硬幣:“這是我所有的錢了。”
“嗯……這不是錢的問題。”
聽說不是錢的問題,小男孩把手裡牽著的玩具木馬拉到麵前,打開布袋,裡麵裝得滿滿當當的小孩玩具,有積木,有玻璃球,還有識字卡片,木頭雕的小動物……
小男孩說著,拿出一個布製小鬆鼠玩偶,戀戀不舍地抱在手裡撫摸了半天,才遞給劉嘉:“都給你。”
看得出來,都是他的心肝寶貝。
劉嘉搖搖頭:“我不要你的東西,這個桌布洗不乾淨了。”
小男孩的嘴角一下子垂了下去,眼睛迅速濕潤,然後……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劉嘉被嚇得一口氣沒提上來,附近的路人一下子都停下腳步,向這邊望來,指指點點。
“有話好說,彆哭啊!”劉嘉手忙腳亂,掏手帕給他擦眼淚。
小男孩哭得十分投入,根本不理她。
“再哭,大灰狼就來了!”
“嗚哇啊啊啊……”
“大老虎來了!”
“嗚哇啊啊啊……”
“英國人來了!”
“德國人來了!”
“看,小狗狗在叫!”
“看,一隻老鼠跑過去了!”
劉嘉放棄了,她對這麼小的小孩子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但又不能任由他站在店門口哭,這太影響店裡的形象了。
此時櫥窗那邊傳來動靜,又是新一期的櫥窗表演,這次櫥窗裡放的是那個會自己慢慢走的佛係烏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