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是寶藏,年輕人是希望。
劉嘉通過希望,理解了寶藏說的都是些啥,然後再翻譯給莫裡斯聽。
莫裡斯顯然不知道劉嘉經曆了什麼,他單純以為劉嘉隻是多找了幾個人,多打聽了一些信息。
他緊握著小本本,對劉嘉表示:“今天收獲很多,我回去好好整理一下。”
劉嘉送走莫裡斯之後,大大鬆了一口氣,想起以前上英語課的時候,有同學抱怨為什麼中國沒有趁著秦漢的時候一統地球,這樣就不用學英語了。
嗬,天真,聽說南通市八個城門八個音,下轄的幾個縣級市更是發音差異巨大,就算秦皇漢武一統地球,也一定會誕生各種奇奇怪怪的方言,比外語還難學。
劉嘉也是頭一回把各地的過年習俗一次性看全,粵菜館門口擺著兩大盆桔子樹,走近了看,都是用桔紅色的紙紮起來的假桔子。
見劉嘉湊過去看,站在門口的老板笑著說:“假的。巴黎沒有早熟的品種,如果是在我們那裡,樹上的桔子都紅透了。”
劉嘉以前確實在電視上看過廣東人在過年的時候,會在家裡或是門口擺結滿紅彤彤小桔子的矮樹,她好奇地問:“那桔子,能吃嗎?”
老板笑了:“不能,又酸又苦,是純用來擺著的。”
說著,老板遞給劉嘉一個桔子:“現在隻有桔子,沒有樹啦,給你一個,大吉大利。”
“謝謝。”劉嘉拿著桔子,繼續向前走,川菜館也十分熱鬨,裡麵的人還在準備宴席,這家的女主人曾經在劉嘉工廠流行白喉的時候,去她那裡幫過幾天工,因此認得劉嘉,對她的印象也非常好。
“劉小姐。”女主人衝著劉嘉招招手,“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年夜飯?”
“不用啦,我還有一屋子人等著呢。”劉嘉笑眯眯地說。
大廚正在切五花肉,一旁的小幫廚則在往五花肉裡包豆沙。
包豆沙?!
“甜的五花肉?”劉嘉大為震驚,她對甜的五花肉的理解僅限於東坡肉,冰糖肘子,但那也就是在菜裡放糖,無錫排骨的甜度已經是她平生所見之最,往五花肉裡直接夾豆沙,完全聞所未聞。
“是呀,甜燒白,帶回去嘗嘗?”女主人熱情地要給劉嘉打包。
劉嘉看著豆沙與肥肉的組合,連連搖頭,女主人十分遺憾:“好吃的。”
“我真吃不了甜的肉。”
“鹹的吃嘛?”此時男主人端了一鍋用白水煮好的肉過來,放在桌上。
劉嘉好奇地問道:“這個叫什麼?”
“裹腳肉。”
劉嘉聽說過襪底酥,不知道還有裹腳肉,不知道這兩樣東西湊在一起吃,是不是能跑得快。
男主人手握大刀,看似十分輕鬆的從一整條五花肉上片下來肉片,肉片一端挑在刀刃上,隔著肉片,能看見男主人的臉。
隻要切過肉的人,都知道他的自信十分有道理,凍肉切這麼薄很容易,熟軟的肉想切成這樣,那真的是有相當的功夫。
見劉嘉一臉的驚訝,男主人非常自豪:“這不算什麼,我還能放在豆腐上切。”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男主人不管女主人的阻攔,非得去拿一塊豆腐,在劉嘉麵前露一手。
他切了第一片,果然,被壓在五花肉下麵的嫩豆腐紋絲不動,一點都沒有破碎的跡象,他打算收了豆腐,老實乾活,劉嘉忽然攔住他:“彆在店裡切,到門口。”
“誒?今天我們不做生意。”男主人不明白。
劉嘉對他說:“今天不做,明天不做,總歸有一天要做的呀,難得今天路上那麼多法國人,不讓他們看看嗎?”
“他們懂什麼。”
“你不教他們,他們怎麼會懂?要是剛才你沒切給我看,我也不懂啊。”劉嘉極力勸說男主人到門口表演刀工。
今天路上有很多一看就知道不缺吃喝的法國中產階級以上的路人,量大管飽已經不是他們在外麵吃東西的首選,第一吃稀缺食材,但是稀缺食材都很貴,而且這年頭運輸不便,中產階級真的吃不起太稀缺的食材。
第二就是吃稀缺手藝,越花哨的手藝,越能打動他們。
所謂壽司之神、煮飯仙人,也就是這麼營銷出來的。
劉嘉相信,營銷永不過時。
桌子擺出去了,豆腐也擺出去了,五花肉也放在豆腐上了,現在就差手持菜刀的男主人出去了。
門口放著那麼大一塊肉,引起了許多路人的圍觀,他們好奇地等著看店家到底想乾什麼。
男主人從來沒有在那麼多人麵前表演過切肉,忽然十分緊張:“這……要麼算了吧,我怕切不好,反而砸了店裡的招牌。”
懸念都已經吊起來了,如果就這麼黯然收回來,太過浪費。
“我來!”劉嘉洗了手,興衝衝地接過菜刀,學著剛才男主人的樣子切肉,看人切肉那麼簡單,自己一上手……切出來的肉非常良心,那叫一個厚實,跟麻將似的。
又切了一刀,男主人終於忍不住了:“我來吧。”
前麵劉嘉切的時候,圍觀群眾的表情從好奇到茫然,不明白這水平有啥好出來秀的。
再換成男主人,經過了前後對比,頓時差距就被拉開了。
切下來的肉,薄薄一片,輕薄剔透。
“哦~”人群裡發出驚歎。
也有人不屑一顧:“不就是培根嗎?有什麼區彆?”
“不一樣!”劉嘉把女主人剛剛調好的蘸水端出來,讓那個唱反調的人試吃。
他吃完了,他眼巴巴地看著還沒切的五花肉:“剛才沒嘗出味兒來,還能再吃一片嗎?”
旁邊有人起哄:“你這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呢?”
除了他之外,還有更多的人想嘗嘗,還有好幾個是法國人。
川菜館之所以現在就打烊,不是因為老板一家子真的如此堅持傳統,而是因為在法國有錢下館子的華人,一般是閩粵浙那些東南沿海城市過來做生意的人,他們對川菜的印象就是——辣,所以,川菜館平時的生意平平,到大年三十,更沒人來了。
就連Emma’shouse的精選什錦點心套裝都比川菜館的生意好。
現在突然有那麼多食客,而且還隻點一道菜,並不需要花什麼心思,那就不能放過了,有錢怎麼可以不賺?
“我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女主人看著五花肉一整塊一整塊的被賣掉,十分感慨,這道菜以前就在菜單上,可是很少有人去點,最多就好奇問一句“裹腳肉”是什麼,聽說是煮五花肉,就直接略過。
“因為你們習慣啦,不覺得能把肉切這麼薄是很厲害的事情,凡是能炫技的東西,都得拿出來讓人看看,還可以再加點故事,比如這豬是隻吃橡果喝山泉水長大的,平時還要聽音樂喝啤酒,音樂也隻聽約翰·施特勞斯的,不聽肖邦,聽肖邦的豬肉會比較塞牙。”
女主人笑了:“誰信啊。”
“隻要多說幾次,就會有人信的。戈培爾說過,哦,他現在還沒說,謊言重複一百次,就會變成真理。”
女主人真是太淳樸,如果她知道後世的音響發燒友們玩出了什麼玄學,隻會覺得劉嘉的理論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劉嘉認識的音響發燒友曾經認真的對她說:
“聽音樂,得用水力發電,最好是雅魯藏布江的水力發電,才能聽出高原大峽穀裡的雄渾和純天然。三峽和小浪底發的電會帶來雜音,但如果是聽富有人文氣息的音樂,也可以。
火力發電就俗了,再好的音響都無法把音質發揮到極致。
核電適合放商業大片的配樂,足夠震撼有科技感。
太陽能發電的音色溫暖,但是有些單薄。”
“菜品要好,包裝也要到位,酒香也怕巷子深。”劉嘉笑著說,“我先回去了,祝你們新年發大財。”
從唐人街回去之後,劉嘉先去了店裡,她怎麼能放過本命年紅內褲的營銷。
她早就到處宣揚中國的生肖文化,本命年文化,本命年一定要穿紅內衣紅內褲!
而且,消費者們也不必卡得那麼死,紅色染料裡提取了那麼多可以幫助人類戰勝病菌的東西,說明什麼?!
說明紅色代表著吉祥,穿上它,就能讓病魔害怕你,不敢接近,整整一年,穿著紅內褲的人,都會得到百浪多息的庇佑,不生病,健健康康。
所以,隻要有錢,隻要想要,管你今年是不是本命年,來條紅內褲就對了,不,不止一條,內褲要換洗吧,還有提臀、蕾絲以及等等各種不同的品種,一人來六條非常合理,買十二條還能參加抽獎。
銷售員休息室裡的牆上貼著銷售量排行榜,上麵有所有銷售人員的名字,還有她們今天的銷售業績,每隔三分鐘,就會有人進來更新一次銷售業績的數字。
如果在休息室裡坐十分鐘以上,就會發現外麵同事們的業績嗖嗖嗖地瘋漲,多待一秒種都感覺自己好像錯失一個億。
所以,進來休息的銷售員也不會久坐,稍微歇一下,喝口水,就馬上衝出去,為提成而戰。
剛開始,錦兒完全不覺得這個主意會有效果:“如果她們覺得無所謂,寧願休息,也不要錢了呢?”
劉嘉輕輕一笑:“那她們就不會出現在我的店裡。”
招聘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劉嘉在麵試的時候,就會選擇有野心有企圖的人,隻有這樣的人,才能頂得住做銷售的壓力。
Emma’shouse的店員,或是單親媽媽,或是從鄉下來巴黎打拚的姑娘,她們原本就迫切地需要錢,在Emma又看見客人們因富足而閒適從容的模樣,又更加刺激她們,希望自己能夠成功,成為財富自由的一員。
今天對於法國人來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星期一,該談生意的談生意,該聊合作的聊合作。
對於另一些有追求的中國留學生們來說,也不僅僅是大年三十。
在劉嘉的咖啡館裡,有一個半地下室,平時用來放雜物,有時候會借給鄭不艾他們開會。
每次鄭不艾他們要給咖啡錢,劉嘉都說是從鄭不艾的工資裡扣,根據欠債記錄,鄭不艾的工資已經預支到三年以後了。
周大哥曾堅持要給錢,劉嘉死活不肯收,最後推不過,她對周大哥說:“我曾在南開中學《敬業》雜誌上,看過一個叫飛飛的人寫的武俠《巾幗英雄》,文筆不錯,情節引人入勝,什麼都很好,就是沒寫完,不如你給續寫完,咖啡錢就充作稿費。”
周大哥表情一僵,笑了幾聲,說了一些客套話,大意就是:哈哈哈,真的嗎,我沒看過,我不知道,續寫不了。
最終,還是鄭不艾承擔了所有。
“哼,填坑有這麼難嗎?”劉嘉哼哼唧唧,轉念一想,都七年了,原作者想不起來自己寫了個啥也是很正常的嘛。
她抱著托盤剛回到樓上,就看到有幾個穿著製服的男人進來。
是法國內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