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如果牽了,就不能再放開(一)(2 / 2)

皇後在位手冊 鸚鵡曬月 18832 字 4個月前

……

皇福寺是皇族私家寺廟,位於雁京城西北郊外的一座風景宜人的山上,平日也是皇後、後妃和皇太後避暑、悠閒的常去之地,不對外開放,也沒有香客,隻接受皇家供奉。

這次因為需要做法事的緣故,皇上特意召集了皇城周邊所有沒有遊曆的大師頌長生經,現今也是高僧雲集,紫煙繚繞。

翌日,天色陰暗,雲層中壓著厚厚的烏雲拖著沉甸甸的濕氣,寒氣穿過雲霧帶著冰涼的寒意,雷冥九穿著厚重的鎧甲牽著韁繩,猶如高山神邸一般出現在護送帝後的隊伍中。

“王爺!整裝整齊隨時可以出發!”

“知道了。”

雷冥九看向不遠處,披著披風在眾宮侍的擁簇下走來的她,可能因為這些天沒有睡好,想起了一些傷心的事,她看起來憔悴很多,眼睛裡的星光仿佛都暗淡下來,但浮動間依然深邃奪目。

雷冥九就是想再看看她,多看兩眼,他就可以了無遺憾的走了,看過她,便什麼都可以了。

端木徳淑扶著戲珠的手臂上車,看也沒有看不遠處的人一眼。

雷冥九貪婪著注視著她腳下的馬鐙,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沒有,直到她上車才收回視線,看似平靜的命人出發。

一旦趕緊拉拉他,輕聲道:“皇上還沒上馬呢。”

雷冥九看一旦一眼,等了一會,命人出發。

皇家車道上暢通無阻。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皇宮出發向郊外的西北山行去。

隊伍靠後的馬車內,鐘鈴看眼阿靜,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卻又不得不說能遇到娘娘這樣的主母是她們三生有幸:“這次難為皇後娘娘了……”

阿靜握住她的手,知道她能跟來是因為娘娘想讓她出來散散心,她本就是傷了身子的,不能生育,按說斷沒有來的道理,皇後娘娘卻還惦記著讓她出來走走,在皇福寺住兩天。

阿靜有時候想想那一次下意識的搭救,她其實獲得的反饋已經很多了,娘娘並不欠她什麼,不用事事照顧著她:“是啊,娘娘宅心仁厚。”

鐘鈴看著阿靜,心裡也不知道是不是羨慕多一些,阿靜雖然不能生育又是婢女出身,但以皇後娘娘對她的看顧,若是她想養育一位皇子公主想必娘娘也是允許的。

或者娘娘早已為她想好了,隻是礙於現在宮中子嗣不多,沒有開口提罷了,有時候想想,有皇後娘娘的照拂阿靜可比她們過的好多了,想想自己上個月有伺候過聖體,不知道能不能再有一份依靠,也好有個念想……

雨淅瀝瀝的落下,割裂了天幕中小小的缺口。

雷冥九行走在雨幕中,眼皮都沒有多眨一下,這樣的天氣對行軍多年的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礙,絲毫不影響行軍的速度,馬蹄鏗鏘頻率有序,都是訓練有速的精兵。

“王爺,前麵路邊停了兩輛馬車,看著像是徐府的標記,下官不敢自作主張,請王爺示下。”

雷冥九聞言讓言勢傾注意著點這邊的動靜,打馬向前飛馳而去,馬蹄濺起層層雨滴,快如水霧。

言勢傾忍不住對部下道:“驕戰是越來越有範了。”

“馬如其主嗎。”

言勢傾哈哈一笑:“你這形容——”

雷冥九在一裡外的徐子智馬車旁停下,連車簾都不用掀,就能聞到徐家名門貴胄的一股書墨香:“請示過了嗎?”沒有請示過,他不能隨便放行。

辭詭打開車簾。

徐子智把手裡皇上頒布的隨行文書拿出來,整個人青衣儒衫,精若鬆竹的坐在馬車中,神色平靜:“本來該與皇上同行,但今早本相有要事需要處理,所以遲了一些,便在這裡等候,王爺行個方便。”

雷冥九看眼文書扔給他,他就說這樣的日子怎麼會少了徐子智,果然跟來了,跟來了也好,以後都跟著總不會真看著小仙落入不可說的境地:“那就請相爺跟在隊伍的後麵。”雷冥九說完勒轉馬頭,轉身離開。

徐子智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看也不看撐簾的辭詭。

辭詭默默的放下簾幕,有什麼比壞事還沒有做成被相爺當場抓包更令他們相爺難堪的。

皇福寺早已做好了接駕的準備,進山一裡外設置關卡,禁止通行,主持親自相迎。

隊伍在山腳下停下。

宗之毅下馬,親自接過讚清手裡的傘舉過徳淑頭頂。

戲珠立即退到一旁。

“下著雨,天氣又寒,你身體不好,先坐轎子上去吧,這裡我來。”九百多階祈願台,徳淑受不住的。

“無礙,我要是覺得撐不住會停下的。”

“你可記住你說的話。”

“嗯,他也不想看我難受。”

宗之毅下意識的移開目光,嗯了一聲,囑咐戲珠拿大的雨傘,照顧好皇後,把傘放在一旁,掀袍跪下,一階一階向上。

雷冥九看著相攜相依的兩道身影,想移開目光又焦灼在兩人身上不願意放過一絲一毫,多看一眼就少一眼,就讓他貪戀一次也好。

雷冥九苦澀的看著主階上的兩道人影,不管如何不管怎麼變化,他們始終才是相互攙扶的一家人,如果沒有他們,他們的前路或許不通暢,但也會走到這一步吧,或者一起死在謀反的路上。

即便走到了殉國的那一步,隻要他和徐子智不存在,兩人也是交握著彼此的情誼坦然無愧的赴死吧。

畢竟他第一次到封地的時候,他們的感情那樣好,就像文人書裡寫的樣子,宗之毅雖然權勢不大,但對妻兒儘心儘力;小仙雖然不再是京中人人稱羨的閨中千金但婚姻幸福、丈夫敬重。

可,誰又說的準,也許沒有他們,五皇子、六皇子會晚幾年出現在封地,更或者直接是五皇子登基之後又重新打小仙的主意,到時候或許結局更悲慘而已。

徐知乎走過來,站在雷冥九身旁,聲線像雨幕一般透著冰涼的寒意:“看什麼?”

“雨天路滑,擔心皇上摔著。”

徐子智冷哼一聲。

雷冥九覺得可笑:“在看她,已經這麼多年了,她還是走不出來,如果能再有個孩子就好了。”

徐知乎聞言,神色不禁恍惚一分,聲音緩慢:“這麼些年也看了不少大夫,遊醫也有不少,沒有一個是好消息。”

雷冥九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磕頭,恨不得那天自己在場,可想想就算自己在難道就能比徐子智做的更好:“就沒有再找找,畢竟沒有見到屍體……”

“整個下遊我們封鎖了三個月,從下遊一路往上,周邊的村莊,鎮縣一無所獲……”

辭詭悄悄的出現在兩人身後,為兩人撐起傘。

徐子智看他一眼。

辭詭又收起來,神色沉重的退下。

“走吧,他們上了一階了,去前麵等。”

雷冥九沒有動:“我想再站會。”再看看她的背影,如果到了前麵就不能這樣的看了,要不然這樣的日子,她看到他看她會生氣的。

徐子智看他一眼,又看看前方的人,神情有些恍惚,他和雷冥九的不同在哪裡?或許根本沒有什麼不同,他自認高雷冥九一等,這一等在哪裡?界限何其模糊;他覺得雷冥九庸俗無力,可他呢,讓辭詭、誡諂擔心她是不是不知道他曾經有反饋過她。

他又憑什麼自命不凡,至少雷冥九的心意是看的到的,他的呢?

他昨夜想了一晚上,他的心意呢,她知道幾分,那年送出的藥膏,緊張到想看看他,她還知道多少。

可他就是他,做不到雷冥九那麼肆無忌憚,也更不會在這裡乾等,徳淑撐不了多久的,到了三百階就會停下來休息,與其在這裡等,不如去溫一杯熱茶……

徐子智的茶剛泡好,戲珠、明珠扶著娘娘停在了階台外的涼亭裡。

“奴才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奴婢(奴才)見過相爺,相爺萬福金安。”

徐子智起身,恭手問禮:“微臣參見皇後娘娘,娘娘——”

端木徳淑擺擺手,氣息有些微弱:“不必了,辛苦相爺跟著一起過來。”

徐子智聽著她的聲音,下意識的想抬頭看看她還好不好,但多年矜持,他隻是慢慢的抬首,視線在她略顯蒼白的唇色停頓了一下,已慣性的移開,隻是下意識的行為快過思考,轉身提起水壺要為她斟茶。

想想不對,這是下人的事,但提都提起來了,放下未免刻意,便也沒有再多此一舉,慢慢的斟了一杯茶,遞到她麵前:“娘娘,天寒,喝一杯茶。”

端木徳淑看眼茶,微微一笑:“多謝相爺。”接了過來,輕嘗了一口,捧在手裡驅散寒意。

徐子智看著她被雨水打濕的衣裙,單薄的肩上披上了新的外衫,戲珠正拿著毛巾為她擦拭額頭沾染的雨水,雖然擋著傘,但多少還是弄濕了她的發絲,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單薄又可欺。

徐子智不禁移開目光,反複快速的摩擦著手裡的鐲子,平複自己的心虛。

端木徳淑覺得手掌有了些溫度,淺淺的喝完了手裡的茶水。

明珠立即上前為娘娘斟上。

端木徳淑捧在手裡,覺得才有了些溫度,身上也不再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再次看向徐相的目光總算有了些方向感:“徐夫人還好嗎?”

“家母尚好。”徐子智瞬間回神,又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重新道:“多謝皇後娘娘關心,內人還好。”

端木徳淑笑笑點頭,突然覺得徐夫人也挺不容易的,提到徐夫人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他的母親,怪不得娘當時說,嫁進徐家的女兒以後必定不好過,非被徐家教成刻板無趣的女兒而已。

現在想想還挺有道理的,年少時想嫁的人,很久之後也許你會覺得也許他並不適合做丈夫。

徐子智看著她白皙的手指反複摩擦著翠綠的杯柄,就像曾經,一無聊了她就在一旁自己這樣玩,裝作認真聽長輩講話的樣子,其實早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偏偏又喜歡彰顯自己的認真,便對著長輩總是沒來由的笑,一副她什麼都明白了且很認真的樣子。

她和以前其實是沒有變化的……都是那麼的心思淺顯,容易看懂。

遠遠的台階上,雷冥九看著這一幕,心裡說沒有看不起自己都是假的,他隻會傻傻的在下麵等著,而徐子智已經想到她一定會冷,溫好了茶,這就是他和徐子智的差距。

而徐子智給的關心才是最適合她的。

雷冥九突然不想過去了,直接蹲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看眼還在雨中繼續叩首向上的宗之毅,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多餘,他有什麼?甚至還礙眼……

涼亭內。

徐子智把鐲子扣在手腕上,神色如常的道:“看著這雨一時半會不會停了,娘娘縱然思子心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一會還是讓人直接送娘娘上去,後麵還有四十九天的法事需要娘娘到場,娘娘切勿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端木徳淑莞爾,這麼多年了,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說話,她沒有那麼犟的:“已經讓人去準備轎攆了。”

“是微臣多嘴了。”

“不會,當年的事本宮後來也聽說了一些,一直沒有機會謝謝相爺,今日替小世子謝謝你了。”

徐子智看著她的笑容,還有三分憔悴的容貌,一時間心中鈍痛,他擔不起這個謝字:“微臣不敢,微臣無地自容。”

端木徳淑也不想再提,免得一會失禮:“相爺坐,喝了相爺的茶是本宮多有打擾,相爺不必如此拘謹。”

“娘娘客氣。”你要喝隨時都可以為你溫,前提是你離開宗之毅,我們不是不能回到當初,你我初見的時候。

端木徳淑抬頭。

徐子智快速移開目光。

“轎攆來了,本宮先走一步,相爺慢用。”

“微臣恭送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徐子智目送她離開,目光下意識的落在她放在桌沿上的茶杯上,杯中的茶水還散發著嫋嫋熱氣,執杯的人已經鬆手,空留它自己等著外寒侵入,無能為力的冷卻。

徐子智突然開口,聲音低緩,仿佛無聲:“你們真的覺得本相需要做些什麼讓她知道……”可她當年明明……

辭詭看眼誡諂。

誡諂示意他趕緊開口。

辭詭卻皺著眉,不知道怎麼說,說多了唯恐惹相爺不快,畢竟相爺那樣驕傲的人,

徐子智好像也沒有要得到答案,是什麼有什麼要緊的,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算了,把茶具收了吧。”

“是,相爺。”

“讓雷冥九進來,在那裡坐著舒服是不是!”也不怕讓人看了笑話!

雨到中午的時候便停了,天空泛了一絲白又密密的被烏雲遮上。

主子們吃了齋飯,正在大殿商量明日做法事的事。

一旦看著還在吃的目山突然踢他一腳:“你覺不覺得王爺最近怪怪的。”

目山扒著飯,這齋飯沒什麼油水,總是吃不飽:“哪裡怪?”

一旦說不上來,總覺得王爺最近不正常,王爺以前遇到娘娘的事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這些天聽到娘娘的消息都心事重重的,一點不像平日的主子:“那天王爺從早市離開後發生了什麼你打聽出來了嗎?”

“王爺不想咱們知道的事,再打聽也沒用。”

“總之我覺得王爺肯定有事,這些天你看緊王爺,尤其皇上還在,彆讓王爺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事情來。”

“拜托,如今是什麼日子,王爺再想王妃想的喪心病狂也不會真喪心病狂的,可能最近娘娘不高興,王爺也跟著傷心了吧,你彆成天胡思亂想,吃啊。”

“我不是胡思亂想,我昨晚見王爺整理很久不動的那個箱子了,就是那個箱子——”

目山吃飯的動作頓時停下,整個人都嚴肅起來:“你說真的?”

“嗯,王爺都好多年沒動過了。”都是王爺以前偷藏的娘娘小時候的東西,砸碎的琴弦木塊,樹上掉下的果子,就算是娘娘多碰過一個指頭的花,王爺事後也會摘下來,壓乾了放進箱子裡。

那時候真是傻呀,被端木府的下人追著打,也樂此不疲的這樣做,好像打的不是他一樣,得到了就笑的像個大傻子。不明白王爺突然翻那些做什麼,多少年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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