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純君(四)(1 / 2)

皇帝罷朝兩日後, 又兩日。

馮素狀況不好,好在還有幾位侍君從旁照顧,暫無大礙。也隻是……暫無。

皇帝把自己關在乾元宮, 每日送去的膳食很少動。

順昭君去看過,她還能打起精神回話, 看起來很平靜。

順昭君走出乾元宮後,就狠狠罵了一聲:“一群沒用的,這個時候連個照顧皇帝的人都沒有!”

子期回道:“皇上誰也不想見。”

順昭君擰眉,問子期:“都有誰來找過皇帝。”他問的隻是後宮的侍君們。

子期明白,回答:“容君和恭伴來過。”

順昭君仰臉感慨:“其餘的都是些不中用的……去把容君叫來,讓他陪著皇帝。”

簡皇子去世那日,皇帝抱著他不再暖和柔軟的身體,枯坐了一晚上。

那日天氣很好,但所有人每每回想起, 記憶裡是一整日的陰沉天。

那日, 朝鳳宮中,從昏厥中蘇醒的馮素瘋了, 明史度也嚇傻了,他哭著要攬罪,跑去跪在皇帝腳邊,隻還沒哭著把話說出來,就被襄君捂住嘴, 使勁拽走了。

“你放開,你不要攔我……我再也不騎馬了,再也不……”明史度的表情極度恐懼又悲傷無措,喃喃著,“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啊!你放開我,孩子……孩子沒了啊!”

年紀還小的睿君滿臉都是淚水,他第一次見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也是第一次見皇帝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慌張又內疚,抓著樓英的手,哭著問他:“是我的錯吧?是我讓逸姐姐和純君這麼傷心的,我不應該教他,不應該教他,他才那麼小……我該怎麼辦?哥哥,我該怎麼辦……”

樓英的回應就是把他交給侍從,囑咐道:“你看起來比你主子要聰明些,這些天讓他在自己的宮裡安靜待著,不要說不該說的。”

睿君從侯府帶來的人,能看出樓英的用心,含著淚行禮:“多謝襄君。”

“去吧,他還年輕,不要讓他陷在這裡。”這句話,樓英說得哀傷,“好好長大,後麵的日子還長……”

他走進朝鳳宮,接過朝露遞來的湯藥,給賀玉。

“你也歇歇。”

賀玉隻是點頭,輕聲哄著神誌不清的馮素喝藥,一口口喂他。

氣氛壓抑,樓英到外殿深吐了口氣,珠璣合掌道:“謝天謝地,我以為主子會撐不下去先倒。”

剛得知消息時,賀玉連路都走不了,短短的幾步路,栽倒了數次。朝露和珠璣都以為賀玉也會撐不住病倒。

但直到現在,賀玉依然頑強又可靠,照顧著馮素。

樓英提醒道:“等事情告一段落,要好好照顧他,他現在提著一口氣,還不至於撐不住。”

“多謝襄君。”珠璣道謝。

樓英嘴角綻出一絲無奈,自嘲道:“不必。”

他回頭望了眼壓抑的內殿,目露冰冷的傷悲。把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脆弱的人身上,就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想到五皇女,他心中空洞的疼,輕聲道:“所以我才不會愛你。”

無論是他的妻主,還是他的女兒,他都不會寄托任何的感情,不能沉浸在虛假的角色扮演中。

皇上罷朝的第三日,丞相拜見,叩首請罪,說自己的兒子無福,讓皇上憂慮,是她的罪過。

皇帝看著丞相黑發中夾雜的白發,回魂。雙眼被她的話蟄疼,一滴淚從睫毛上掉落,平靜道:“馮相說的是哪裡話……”

丞相微微鬆口氣,抬頭卻被皇帝臉上的淚水震驚到,這才後知後覺到,皇帝是真對她的兒子動過心。

皇帝就那樣坐在上頭,孤零零一個,像座孤峰,獨自安靜壓抑地垂淚。

她任自己的眼淚流下,丞相鼻子發酸,撐在地上的雙手顫抖起來,眼淚也掉了下來,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皇帝看到她顫抖的肩膀和白發絲,輕輕一笑,悲傷道:“我很喜歡簡兒。”

丞相再也控製不住,道了聲得罪,雙袖抹淚。

“馮相也不必勸朕什麼,朕都知道。”她說道,“朕恨自己的冷靜。失去簡兒,朕還能與皇長女說,不必停下功課,不要畏懼騎射,以後朕的皇子們還要繼續學下去,這是我朝的傳統,老祖宗的東西,不能廢棄。”

丞相也擦乾了眼淚,說道:“陛下英明。”

皇上哼笑了一聲。

“馮相放心……”皇帝說道,“朕會好好待素素,什麼都沒變。”

她說這話時,思緒好似飄向了很遠的地方,她在安撫馮相的心,卻也像在給自己發誓。

那晚,她去看了馮素,馮素恢複了點清明,又很快陷入了癲狂狀態。

皇上讓所有人都出去,她就站著,任馮素抓著自己的衣擺無聲慟哭。

“那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他說,“皇上不會懂,皇上不懂……他是我的命。”

“那也是朕的孩子。”皇帝說。

之前她沉浸在悲痛中時,順昭君來找過她。並不是勸說,而是嗬斥。

“先帝的兒子夭折了三個,女兒夭折了七個,先帝若是像你這樣,這天早塌了!”順昭君道,“先帝最愛的潤皇子從轎輦摔下去,第二日你母皇還能淡定自若用膳,你這點心性,哪裡有為帝者的樣子!”

順昭君說的潤皇子是皇帝的弟弟,養在順昭君宮中,的確是先帝最愛的皇子。

皇帝悲笑。

她有時記不住孩子的姓名,問了才知是誰所出,有時記不得她侍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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