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看著晏之南,表情裡帶上狐疑,問:“你和地府工作人員很熟嗎?”
晏之南連忙撇清關係:“我可跟他們沒有關係。”他低著頭繼續畫畫,說,“他們在地下,我在天上,相隔十萬八千裡。”
他在畫紙上勾出十個剪影,那十個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每一個都有獨特的地方,隻不過全看不清臉。
晏之南說道:“人呢,死了之後就變成鬼魂。”
安樂心想你不是說廢話嗎,但他沒有打斷晏之南,繼續聽他說。
“每一個鬼魂去了地府,首先要去地獄第一殿秦廣王那裡報道。”晏之南用筆在畫紙上的第一人身上畫了個圈,意思是這就是秦廣王,他繼續說,“秦廣王掌管人的壽命長短,同時評判人一生的功過,決定人何時生何時死。如果那鬼魂生前是善人,下一世能壽終正寢,甚至有可能飛升;如果功過相抵,就會被發配到第十殿轉輪王處,繼續輪回轉生,男變女,女變男,體驗人間百苦。”
他說到這裡,休息了一下,安樂想起在海上見到的情景,那些痛苦的刑罰,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讓他額上冒出冷汗。
安樂喃喃地說:“生前犯下大罪的人,就會進入地獄,承受刑罰。”
晏之南深深看了安樂一眼,說:“秦廣王殿上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放著一麵鏡子,那個高台叫做孽鏡台,凡是生前犯下的罪惡比行善多的人,押解到孽鏡台上,鏡子會照出他一生做過的所有惡事。秦廣王看了鏡子,再評判他犯下哪種罪孽,接著根據那人的罪名將鬼魂發配到第二殿到第九殿受罰,二到九殿每一殿的地獄大王司掌的範疇都不一樣,刑罰也各有各的,總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人。”
安樂聽了晏之南說的,神情懨懨。
這麼說他前世也曾經照過那麵鏡子,那時候鏡子不知道照出他多少醜惡的過往。
這種認知讓安樂感到不適,他無法想象自己曾經是那種大惡之人。
一想到地獄裡的場景,大顆大顆的汗就從安樂的額上滾落,安樂想,地獄設置這麼多刑罰是有效的,讓他打心底感到害怕,這一世怎麼也要做個好人。
安樂勉強笑著問晏之南:“那我這輩子多做好事,還能改過自新嗎。”
晏之南見他這幅樣子,拿出紙巾讓他擦自己的額頭,說:“孽鏡台隻能照出罪孽,如果一個善人站到鏡子前麵,鏡子裡是空的,沒有任何影像,所以孽鏡台上懸掛著七個字‘孽鏡台前無好人’,意思是照不出好人,隻能照出惡人。”
安樂苦笑說:“大善人早就升天了,怎麼會去孽鏡台。”
晏之南突然笑了笑,扶著自己的黑框眼鏡,認真地說:“那也不一定。”他歎了口氣,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好人有時也不長命,總有命運不公的倒黴時候。”
他說了這句話,不再言語,而是低下頭塗畫著地獄十王的各種細節,安樂望過去,他隻見過宋帝王的畫像,晏之南筆下的宋帝王跟那畫像一樣秀秀氣氣,是十個人中最精致的,帶著一股秀致的氣度。
安樂將視線從宋帝王身上撤離,多看了幾眼秦廣王。
就是這位大哥評判著一個人一生的善惡,也就是說安樂曾經被他親手判去了第三殿黑繩大地獄。
安樂看著秦廣王的剪影,心裡有點彆扭。
晏之南寥寥幾筆就畫出了這位地獄大王的神韻,他威嚴而嚴肅,身材高大勻稱,排在十王首位,懲惡揚善,定然正直而鐵腕。
安樂想著這輩子他多做善事,再去地府見到這位大人的時候,會不會得到通融。
晏之南順著安樂的目光看到自己畫的秦廣王,哼了一聲,拿起筆盒把秦廣王的小人給蓋上,不讓安樂看,說:“彆看了,反正說給你聽地獄的事,是讓你多了解,了解了就不害怕了。”
他指指課堂上的老師,說:“與其糾結什麼前世今生,不如好好過日子,比如擔心一下自己的期末成績。”
安樂這才拿起課本,裝作認真聽講的樣子,說:“也不知道分考得高點,會不會是加分項,到時候讓秦廣王多通融。”
“……”晏之南古怪地說,“會的,他喜歡學習成績好的。”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要不是去X城碰到梁義海,安樂也不會接觸到地獄燒出來的業火,也不會想起以前的事。現在梁義海的事解決了,乾脆當沒看到地獄得了。
安樂抱著這種精神勝利法,安安心心地上課回家。晚上洗漱的時候,他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左看右看,除了鏡子裡有個小帥哥之外,也沒看出其他的。
安樂衝鏡子做了個鬼臉,鏡子裡的帥哥也衝他做了一個鬼臉。
真的有鏡子可以照出人一生做過的壞事嗎,那看著鏡子的時候,是不是就像看電影一樣?
說起來關於鏡子的鬼故事有很多,據說鏡子能夠吸走人的魂魄,要不是在家,安樂還真不敢大晚上的照鏡子太長時間。
他收拾好自己,換上睡衣,走到蔣鳴玉的房裡,爬到床上去躺好。
安樂安安靜靜地等蔣鳴玉從書房出來。
蔣鳴玉回到臥室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副景象:安樂筆直地躺在床上,被子方方正正,蓋在身上整整齊齊,他整個人睡在那裡,閉著眼睛,表情恬淡安詳,簡直就像沉睡的天使。
蔣鳴玉嘴角稍微勾起,不動聲色地靠近床鋪。
什麼沉睡的天使,根本不可能,安樂要是真的睡著,那睡相四仰八叉,哪裡會這麼安分。此時他規規矩矩地躺著,說明他還沒睡著,隻不過在裝睡。
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蔣鳴玉輕手輕腳拉開被子睡進去,等候了一會,旁邊的小孩還是沒有動靜,他伸手關掉床頭燈,房間瞬間被黑暗籠罩起來。
身邊的安樂突然翻了個身,支起身體,摸著黑,迅速地在蔣鳴玉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說:“晚安,好夢。”然後躺回去,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裝沉睡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