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後翻,沈婉還看到一張四五歲大的小蘇晏城騎在他爸蘇老爺子脖子上歡快的照片。
蘇奶奶摸著這張照片,滿臉笑意說:“晏城從小就活潑,他爸那性子哪家小孩見了都害怕,就他不怕,還要嚷著讓他給他騎脖子,要騎大馬,小時候多好玩啊,現在長大了卻變得跟他爸越來越像,整天就知道板著臉,也不知道多笑一笑。"
沈婉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也跟著笑了起來,跟著又往後麵看,她的視線落在一張他少年時期的照片上。
照片裡的蘇晏城看著十四五六的年紀,穿著一身鼓鼓囊囊又胖又大快到腳踝的
軍大衣,頭上戴著厚厚的軍帽,站在雪地裡被拍了下來。
這個時候的他跟現在看起來已經很相似了,隻是五官更青澀秀氣,劍眉星目的五官又帶著些獨屬於少年的意氣風姿。
他的照片不算很多,從十歲開始到十五歲之間幾乎沒有,沈婉推算著時間,知道那應該是蘇老爺子剛去世的那幾年。
蘇奶奶把雪地的那張照片抽出來給沈婉拿著看,微眯起眼睛回憶道:“這是他姐姐照的,這時候的這臭小子不喜歡照相,那時候他姐還在報社當記者,跟單位借了相機回來,非拉著他拍下來的。"
沈婉看著照片裡英俊少年微皺的眉頭,心想難怪他一臉的不情願呢。
隻是這張照片裡的人讓她覺得很熟悉,上次蘇晏城告訴她兩人小時候遇見過的事時,她隻模糊的記起了經過,這次看到這張照片,記憶裡少年的臉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
她不由輕笑了聲,也不知小時候的她哪來的勇氣敢拽著這冷臉少年要求這要求那,讓人家給她堆雪人,陪她去買糖葫蘆,可偏偏他還真的都照做了。
照片看完,蘇奶奶笑了笑說:“人老了,一上了年紀就愛回憶從前,難為婉婉在這聽我嘮嘮叨叨跟你說了這麼半天。"
沈婉紅了紅臉,又十分坦然道:"怎麼會,我覺得這些都很有意思啊,沒想到晏城哥小時候是這樣的性子,跟他現在完全不一樣,要不是您告訴我,我還真不敢相信,您可以多跟我說說這些,我還挺喜歡聽的。"
蘇奶奶一聽當然很開心的答應了, "好好,你不嫌我囉嗦就行,中午就留下來吃飯吧,我再跟你好好說一說他。"
蘇阿姨今天不在家,蘇路淮又早在沈婉和蘇晏城訂婚之前就已經提前結束休假返回部隊去了,沈婉沒多想,就答應下來。
中午隻有兩個人吃飯,蘇奶奶一向節儉慣了,不過為了招待沈婉,還是讓保姆做了三個菜,分量不多,她們兩個再加上保姆,也沒浪費什麼。
吃過飯,沈婉又陪著蘇奶奶坐了一會兒,直到老太太要去午休,沈婉剛要提出告辭,蘇奶奶又留她也休息一會兒再走。
推辭不過,沈婉隻好又留了下來。蘇奶奶還直接把她安排到了蘇晏城在家時住的房間。
沈婉推門進去時還有些好奇,蘇晏城的房間比她在家的房
間大的多,但是屋裡很空,除了床,衣櫃,書桌和書櫃,幾乎沒有彆的擺設了。
屋裡看的出來也經常有人在打掃,剛老太太安排她在這間房午休時,保姆從衣櫃裡抱出來了一套新洗曬過的被褥。
不過沈婉沒有午睡的習慣,站在屋裡打量了一圈後,走到書桌旁坐了下來。剛才蘇奶奶就告訴她了,屋裡沒什麼要緊的東西,讓她隨意些。
沈婉伸手拿起書桌一角放的書,封麵上寫著是軍事基礎理論類的書,翻開還能看到裡麵蘇晏城寫下的批注。
鐵畫銀鉤,落筆有型,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樣透著股鋒利感。
她隨手翻了幾頁後就不太感興趣的放回了桌子上,站起身準備在他書架上找找看有沒有能讓她打發一下時間的書。
這本書她拿起來的時候是橫著握的書脊,放回去時手腕下垂,忽然從書裡落了一個小薄片似的東西掉到了地上。
沈婉彎腰撿起來才發現是一張照片,翻過來一看,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這張照片跟剛才在蘇奶奶那裡看到的雪地軍大衣那張很像,隻是這張拍照的人距離被拍的人有些遠,天空還下著鵝毛大雪,黑白色的照片被雪花擋的有些模糊,隻能依稀看到些穿軍大衣的少年的臉。
她又仔細看了看,發現少年身上寬鬆的軍大衣前胸有塊位置鼓鼓囊囊的,他的雙手也呈環抱狀,像是懷裡攏著什麼。
沈婉看了半天才發現,少年的懷裡攏著一個小姑娘,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出來,小姑娘被他完全包在軍大衣裡,隻漏出來一個後腦勺和小半張側臉。
若不是她剛才聯想起了什麼,她還真看不出來。這張照片跟蘇奶奶手裡的那張照片應該是同一天拍的,這張被夾在了蘇晏城經常看的書裡。
沈婉眉眼彎彎,捧著手裡的照片看了又看,心底有些悸動。
她忽然又想到,這算不算是她和蘇晏城的第一張合照呢。
沈婉看完照片,又把它原樣夾回了書裡,想了想,又把這本書仔細放回書架上。做完這一切,沈婉才走到床邊躺下休息。
那天從蘇家離開後,沈婉就直接返回了部隊。
新的一周,團裡之前那些流言都已經平息的差不多了,沈婉也每天照常聯習。隻是有些人記仇的人還是過不去這個坎兒,時不時的就要給自己再找點不痛快。這天
的思想政治課上完,沈婉回到練功房繼續練習。
最近文工團又在準備一場大型演出,第一小隊和第二小隊的舞蹈演員們都聚在一樓的大排練廳裡練習。
兩位老師站在靠牆的位置看著,時不時出聲指導動作不到位的人。
沈婉毋庸置疑再次成功競選上了這次演出的主舞,朱麗麗以一分之差贏了蔣玲玲拿到次主舞的位置。
兩人在舞劇中有不少配合的地方,沈婉能做到不帶任何私人感情的投入練習,朱麗麗卻做不到,因為這個她練習的時候都沒少挨批評。
"朱麗麗!你怎麼回事?你跟沈婉現在演的是一對親姐妹,她不是你的仇人!你剛才用什麼眼神看她呢?你到底能不能跳?不能跳就換人!"
第二小隊的劉老師是個脾氣有些大的人,手底下的人頻頻出錯,她可不會管你是不是女兵,全都狠狠的罵。
朱麗麗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教訓,尤其是當著沈婉的麵,心裡像是梗了一口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快把她憋死了。
好不容易等到劉老師和李老師一起去男兵那邊查看練習情況,朱麗麗的表情再也繃不住,徹底陰沉下來。
沈婉見她這樣,索性停了下來,走到牆邊拿起水壺喝水。
朱麗麗自己咬著牙消化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咽下這口氣,陰惻惻的盯著沈婉的背影看,突然道:"還沒練好,我們繼續。"
沈婉把水壺放回原位,直起身看了她一眼,走回來繼續練習。
音樂起,沈婉動作輕盈,很快投入了進去,朱麗麗目光緊緊盯著她,到了兩人即將配合的節點時,她悄悄把要收回去的腿又朝她的方向伸出了一些。
沈婉眼角餘光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沒忍住低嗤了一聲,眼底發冷,假裝沒看見般,繼續朝她靠近。
朱麗麗的心怦怦跳了兩下,看著她毫無防備的靠近過來,嘴角控製不住的想要往上揚。
突然一股鑽心的疼從腳踝處傳來,朱麗麗臉一白,低頭就見沈婉毫不留情的一腳踩了下來。
然而還不等她疼的叫出來,就見沈婉身子一歪,驚恐的叫了一聲,整個人像是徹底失去控製一樣朝她倒了過來。
朱麗麗心猛的一跳,香葉不想就去伸手推她,可這時沈婉又踩了她一下,腳踝
疼的她站立不穩,腿一軟就摔到了地板上。
排練室裡發出“砰”的一聲響,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蔣玲玲回頭就看見沈婉和朱麗麗摔倒在一團,朱麗麗在下,沈婉壓在了她身上,兩人表情看著都不太好,她忙走了過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啊?"
"你們兩個怎麼摔了?"
"婉婉,你沒事吧?"
"朱麗麗,你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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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圍了過來,七手八腳的把兩人扶起來坐到一邊,各自圍著關係更好一些的人關心著。
朱麗麗腳踝疼死了,剛摔倒時她的胳膊和腰都結結實實的摔到了地板上,沈婉又壓在她的身上,可謂是雙重打擊。
這會兒她疼的臉色直接白慘慘的,一下子連話都說不出來。另一邊沈婉的臉色也很白,似乎被嚇到還沒回過神來。
麵對眾人的關心,沈婉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看著朱麗麗有些委屈不解道:"朱麗麗,你乾嘛要絆我?"
什麼?
大家的眼神紛紛落到了朱麗麗身上,見她還捂著腳直喊疼,一時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裝慘。朱麗麗聽著沈婉倒打一耙的話,又氣又疼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沈婉,你!"
“我怎麼了?你就算還在記恨我也不能拿練習來找茬吧,你這幾天一直看我不滿,為難我,我都不跟你計較,可你該知道腳對舞蹈演員來說有多重要,你故意絆倒我又裝成這樣到底安的什麼心?更何況之前的事就是誤會,我根本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沈婉被人扶著站起身,眼圈一紅,眼裡噙著淚說:“你彆裝了,我要去找老師評評理,你不能這麼欺負人!"
“就是!朱麗麗也太過分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好好練習,耽誤大家那麼多時間,沈婉跟她配合都沒說什麼,她居然還敢惡意去絆人,簡直太過分了!"
第一小隊的人都在替沈婉打抱不平,全都支持她給自己討個公道。
第二小隊的人想反駁想到朱麗麗平時的作風又心虛的講不出話,隻能任由她們指責朱麗麗。
一時間
,這頂故意害人的帽子就快要被死扣在了朱麗麗頭上。
“我沒有,是她故意摔過來的,她剛才壓在我身上你們都沒看見嗎!”朱麗麗大聲嚷嚷著真相,但是沒人信她。
好端端的,你不絆人家,人家怎麼會摔,壓在你身上也是活該,自作自受。
朱麗麗簡直有嘴說不清,氣的胸口上下起伏,忍著腳疼也要衝到沈婉麵前指著她罵:"你就是故意的!你看到我想絆你了,你故意朝我摔下來的,你還踩我的腳!"
沈婉委屈到生氣,眼淚要掉不掉的氣道:"你承認你剛才絆我了!我根本就沒看到,我要是看到了怎麼可能還會摔倒,朱麗麗你彆倒打一耙,是你害我才摔倒的!"
"你!”朱麗麗心虛一瞬,腦門上都直冒汗,立馬反口說:"我沒有!是你故意摔倒想踩我絆我才對!"
排練室裡鬨出的動靜這麼大,兩個老師很快聽到走了回來,撥開人群就見朱麗麗氣急敗壞的想朝沈婉動手,那指甲都快抓到她臉上去了。
李老師被嚇的心頭一跳,趕忙和劉老師一起拉住了她,回頭看見沈婉被人護在身後,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一臉嚴肅問:"怎麼回事?我剛走一會兒怎麼就鬨了起來?"
沈婉還沒吭聲,第一小隊的人就七嘴八舌的把剛才發生的事跟她學了一遍。
她們反正是堅信肯定是第二小隊的朱麗麗故意絆人,害沈婉沒站穩摔倒了,朱麗麗摔倒那是她自己倒黴活該。
第二小隊的劉老師聽完氣的臉都黑了,但她私心裡還是維護自己的學生,沉默了下問朱麗麗:"為什麼會摔倒?你自己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麗麗就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聽的酒老師眉頭緊鎖,心底暗罵她蠢,轉過頭卻對著李老師說:“朱麗麗的說法也不是沒有可能,李老師,讓你那位叫沈婉的學生也說說,當時具體是怎麼回事?"
李老師一聽,臉色頓時也不好看了起來, "劉老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的學生我知道,她能拿自己的腳開玩笑嗎?這裡這麼多人聽著看著,你的學生朱麗麗可是自己親口承認了她故意絆人的。"
劉老師一噎,也沒了話說,不由瞪了眼淨給她惹事的朱麗麗。
>朱麗麗這時又一瘸一拐的站起來說:“她故意踩我的腳!還往我身上摔,明明是她想害我!”沈婉露出手臂上剛才摔紅的地方,她皮膚又白又細,此時這一片紅看著就格外觸目驚心。
"朱麗麗,我跟你沒仇沒怨,我為什麼要為了陷害你而傷害我自己,你剛才說了你想絆我,我也想問你一句,咱們都是一個團裡出來的戰友,你為什麼要害我?"
此時有看不下去的人站了出來說:“老師,朱麗麗這幾天一直都在為難沈婉,我們大家都看到了,要說有仇,朱麗麗確實對沈婉意見很大,明明就是她在故意報複沈婉。"
這點是事實,大家都有目共睹,朱麗麗想賴都賴不掉,甚至都成了她故意絆人的證據了一樣。
李老師看著劉老師,又對沈婉說:"你再來說說,當時是什麼情況?"
沈婉深吸口氣,繼續紅著眼睛說:“我照常在練習動作,到了要跟朱麗麗配合的時候,突然腳下被人絆了下,身體控製不住就摔倒了,朱麗麗當時就離我最近,我驚慌之下拉了她一下,我們一起摔了。"
"你說謊!"朱麗麗一聽立馬就跳出來反駁,她被踩的那隻腳到現在都不敢沾地。
劉老師臉色鐵青,冷冷斥她:“夠了!朱麗麗你跟我出來!”
事情到這,幾乎就成了定局,朱麗麗滿臉的憋屈和不甘心,臨走時瞪著沈婉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吃了她。
而沈婉被大家圍在中間關心問她摔到哪裡了,腳有沒有事,注意到她的視線後,沈婉遙遙衝她勾了下唇,朱麗麗瞳孔一縮,頓時喘氣都粗了幾分。
而沈婉轉過頭,勉強衝大家笑笑說:"沒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李老師皺了皺眉道:“彆逞強,腳上的傷要格外重視,這樣,我給你放半天假,你去醫務室看看吧,今天下午先不要練習了。"
沈婉無辜眨眨眼,說:"好的,謝謝老師。"
“嗯,這件事你彆擔心,我會給你討個說法的。”李老師拍拍她的肩,安排一個人送她回宿舍,轉身又盯著其他人繼續練習。
沈婉身上碰到的地方隻是看著厲害,實際到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估計再過一會兒就會恢複,先回宿舍休
息也行,省得暴露了。
難得有這麼悠閒的機會躺在宿舍裡休息,沈婉心裡可是非常感謝朱麗麗的。
臨近下午飯點時,沈婉起身拿上飯盒正準備去食堂,突然聽廣播裡喊她去傳達室,說有她的電話。
沈婉停下腳步,沒怎麼猶豫就換了方向,準備先去傳達室接電話。這個時候會打電話給她的,沈婉一開始還以為是蘇晏城出任務回來了。結果來到傳達室後才知道,是李麗華打過來的。
平常家裡沒事媽媽是不會給她打電話的,沈婉皺眉一下子想到了什麼,抿唇回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