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2)

不過訓練有素的老黑卻完全不吃這一套,直接抬起胳膊橫在顧陌城身前,示意她保持距離,好似對林薇這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免疫。

林薇挺怨念的瞅了他一眼。

老黑表示,自己戴著墨鏡,眼瞎,完全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因此繼續不為所動。

顧陌城到不覺得林薇光天化日會對自己乾什麼,就示意老黑先去車子那邊等著,自己則對她搖搖頭:“不是巧合吧?”

好歹在林家住了一段時間,顧陌城對林家人的生活習性也有一定了解,白茶狂熱愛好者的林薇壓根兒就

不愛喝咖啡,又怎麼會在咖啡店跟自己偶遇?

而且宛然剛走她就出現,誰會相信這是純粹的巧合呢?

林薇笑而不語,隻是說:“下周就是家父生日,不知顧大師肯不肯撥冗前往呢?”

仿佛是怕顧陌城一口回絕,她又笑著補充道:“就是自己人湊在一處玩玩兒,吃吃喝喝的,您就當去放鬆了一回。”

然而顧陌城還是一口回絕了。

放鬆?開什麼玩笑,就是去了才放鬆不了呢!

林薇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支撐不下去。

她深呼吸了好幾回才勉強克製住,又不甘心的說道:“顧大師,人和人相遇都是緣分,難得一見如故,我是很想同您交個朋友的,您又何必拒人於千裡之外呢?不如這樣,就算您不去生日宴會,正巧咱們又遇上了,一塊去逛個街、做做指甲好麼?”

原本林薇還想說買衣服的,可瞧著這丫頭跟她師兄走了之後簡直是鳥槍換炮,穿衣打扮都發生了質的飛躍。就現在她身上這件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白色連衣裙,質料精良,恐怕也不比自己的便宜,隻好作罷。

這番話說得可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林薇又少有的擺出了紆尊降貴的姿勢,若換做旁人,這會兒差不多就被拿下了。

可顧陌城卻擰著眉頭看她,直勾勾地問:“說吧,你找我到底什麼事兒?”

林薇的臉一僵,有種被人戳破小算盤的不自在。

見她一直在猶豫,本就打算趕著回去製藥的顧陌城也來了脾氣,扭身就走!

“等等!”認識的時候不久,可林薇也算見識了這位的脾氣。那真是屬狗的,一旦碰了她的底線,翻臉比翻書都快。眼見著顧陌城真有撒手不管的意思,林薇也不敢再賣關子。

她又拉著顧陌城去角落裡的太陽傘下麵坐著,咬了咬牙,一開口,就是滿滿的不服:

“我爸要把位子傳給我弟弟了!真到那個時候,我就真的沒有立足之地了。”

“從小到大,我都是那個最讓父母省心的。我乖巧懂事,成績又好,認識的人家裡誰不拿我做榜樣?我

替他們掙了多少臉!可我弟弟呢?惹事闖禍,書也不好好讀,貓嫌狗厭,家裡被他收拾了多少爛攤子,擦了多少回屁股!”

“我考上的是常春藤的名校!可我弟弟呢?國內普通本科,還是花錢進去的!他怎麼跟我比?”

“憑什麼我畢業之後進入公司隻能從組長做起,可他一進去就是經理!我父親總說他小,要我讓著他,說男孩懂事晚,等以後收心就行了…那我這些年的辛苦付出和忍氣吞聲算什麼?他憑什麼跟我爭?”

林老頭兒深受重男輕女老傳統的影響,對那個跟他年輕時候性格脾氣如出一轍的兒子喜歡到了骨子裡,要這麼下去,她完全沒有勝算。

這麼多年下來,林薇掙紮過無數次,也努力過無數次,都無一例外的以失敗而告終。

本來她幾乎已經死心了的,可顧陌城的出現卻好像往她心上重重的吹了一口!隻這麼一下,那片燃燒的隻剩下暗紅色灰燼的火堆裡就騰的冒出火花,以燎原之勢席卷,令她再也無法平靜!

她不甘心。

她怎麼能甘心!

顧陌城聽得一臉懵逼,這事兒找她乾嘛?

而且就那幾天自己聽到的看到的感覺到的,林武和林老爺子對這個姐姐/女兒其實很上心,甚至有點兒嬌寵的意思,基本不可能出現她口中那種“自己沒有立足之地”的情況。

然而開了話匣子的林薇還在繼續:“您就說說,這

事兒要換了您,您能同意嗎?您能咽的下這口氣嗎?”

說著,竟又一把抓住顧陌城的手,淚眼汪汪,十分動情的尋求著共鳴:“顧大師,咱們都是女人,活的本就艱難,若再不相互體諒,可真就沒指望了。難不成您真見死不救?”

“哎不是你等會兒!”顧陌城越聽越不對勁,忙一把拍開她的手,神色古怪的提醒說,“你爸偏心,你找我乾嘛?”

我又不是你媽!

林薇絲毫不在意自己被甩開的細節,隻是湊近了,神秘兮兮的問道:“顧大師,您肯定有那種藥吧?那種吃了讓人隨心順意的藥,或者是讓人回心轉意的藥。您放心,甭管多少錢我都要!”

“沒有!”顧陌城斬釘截鐵的說道。

然而林薇不信,隻以為她是欲擒故縱。

顧陌城不耐煩,“恕我直言,你連我給你的養顏丹都沒吃,而你口中這種逆天的丹藥不要說沒有,就算有,潛在風險必然更大,大得超乎想象,你又怎麼敢要?”

再說了,她本就無意摻和這種家庭內部鬥爭。

“不是已經有人替我吃過,驗證過了?”對宛然的選擇,林薇卻不屑一顧,“好看有個屁用!如果一個女人隻靠一張臉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分彆?還不是給人玩弄!簡直就是自甘墮落!”

頓了頓,又笑道:“不過,對於顧大師您這種天生

麗質的,自然沒話說。”

當然,天生麗質裡頭還有一個她,林薇!

顧陌城對林薇這種少有的,哪怕正麵到近乎偏執的想法,以及事到如今還不忘見縫插針拍馬屁的行為十分敬佩,也十分感動,然後再一次果斷的拒絕了她。

“人心本就是長偏的,一個人喜歡誰不喜歡誰,本來就是很主觀的事情,外力很難產生決定性影響。”她心中詭異的升起了一點對林薇的敬佩,也少有的耐著性子解釋,“丹藥本就隻能作用於機體,對人心,無可奈何。”

林薇始終不死心,又翻來覆去的追問好多遍,見顧陌城真的沒有改口的意思,這才罷休。

一個如花美人在你麵前瞬間喪失活力是件很令人惋

惜的事情,它會憑空增加你的負罪感,顧陌城有些瞧不下去,又說:“若是為了老爺子,我倒是能給你配一丸藥,吃後無損身體健康,隻是容易造成一種幻象,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心意發展的幻象。”

這種藥用的好了足可當千軍萬馬,曾在戰亂時風靡天下,無數人趨之若鶩。可如今世道好了,基本上都被用作完成病人死前遺願上。

林薇想也不想就謝絕了。

如今她連自己都快保不住了,哪裡有功夫擔心那個偏心眼兒的固執老頭子!

致幻的丹藥她求來做什麼?等以後失敗了,自己吃了自我安慰嗎?!扯什麼淡!

兩人沉默片刻,顧陌城剛要走,卻見林薇的眼睛又

亮了起來,“顧大師,我也不要丹藥了,咱們就當個朋友嘛!忘年交!明兒有沒有時間,不如一塊出去玩兒啊?”

顧陌城都被她的韌性折服了,乾脆道:“林女士,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確實在某種程度上佩服你的野心和果敢,可您也不該拿著我當槍使。”

“朋友?您是真想跟我交朋友呢?還是做戲?”

“您可能是這麼想的吧?左右如今老爺子吃我的藥吊著,前兒他幾次邀請我我都沒露麵,而您作為女兒,若能將我拉過去,事關生死,老爺子必然對您大大改觀!為了活命,恐怕他也不會介意重新考慮下遺產分配問題了吧?”

林薇沒有否認,隻是雙眼放光的誘惑道:“我可以給你很多錢,很多很多錢!給你公司的股份,讓你一

年到頭躺著都能拿到數不清的分紅!這個買賣你不吃虧。”

“虧了,特彆虧。”然而顧陌城卻歎息道。

林薇一怔,麵上一喜,旋即追問虧了哪裡,還說隻要她開出條件,自己就一定會想辦法滿足。

“虧了良心!”顧陌城騰地站起來,冷聲道,“虧了我師父交給我的為人處世的底線!”閒著沒事兒插手人家的家務事算什麼事兒!

說完,顧陌城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接了宛然這筆單子之後,顧陌城一連幾天都把自己關在藥房裡製藥,井溶也沒去打擾她,隻是一天三遍親自送飯送水進去,到了點再破門而入拖她去睡覺,不然這丫頭絕對是要熬夜的。

第二天早上,井溶出了趟遠門,臨走前反複囑咐老黑要一眼不錯的盯著顧陌城按時作息,而他自己則是到了三天後的傍晚才回來。

四月中旬,很多花都開了,稍微開一下門窗,暖暖的柔風就托著沁人的花香進了屋。

井溶到家的時候已經月上梢頭,經過院子的時候,他無意中瞧見一枝晚櫻開得不錯,就順手折了下來,又親自選了花瓶,灌了清水,準備等會兒送到自家小師妹那邊去。

八點多了,顧陌城還在忙活,井溶問了門口站崗的老黑幾句話,點點頭,剛要敲門進去,手機就響了。

他的表情在隨意掃了眼來電人之後就瞬間嚴肅起來,將花瓶放在門口的黑漆螺鈿八寶櫃上,轉身下樓。

“師父。”

自打井溶下山之後,師父統共才來過兩個電話,一個是告訴他小師妹也出來了,第二個就是這一通。

“陌城的父親正在找她…根據法律,我們不能阻止,你先瞧瞧那丫頭的情況…做好準備吧。”

井溶聽後,一張臉不自覺罩了寒霜,他沉默片刻後才冷聲道:“事到如今,還找什麼!”

師父在那邊微微歎了口氣,一點兒也瞧不出素日的幽默,隻是道:“話不好這麼說,誰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你知道了你的,陌城,也該知道她自己的。”

井溶不說話了,麵容冷的嚇人。

師徒二人沉寂許久,師父才緩緩道:“我知道你想乾什麼,聽我的,凡事不要太執著,該放手的,就讓它去吧。”

井溶卻似笑非笑的哼了聲,反問道:“那師父你呢,為什麼不敢下山?”

電話那邊沉默許久才傳來一聲長歎,那歎息中仿佛包含了人生的種種無奈和追悔莫及,卻再也沒了彆的話。

他能做了自己的主,強迫自己忘記過去的恩怨情仇,可卻不能強迫井溶做什麼,畢竟對被上一代恩怨波及到的無辜孩子而言,命運實在太不公正了些。

掛斷電話之前,井溶一字一頓的咬道:“我必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遙遠的深山上,一個中年人對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愣了半天,抬手撫摸著身邊的墓碑,語氣複雜的喃喃道:“舒雲,你的兒子像你一樣倔強,我可能阻止不了他了…”

那墓碑原本堅硬的邊緣已經變得圓潤,石頭表麵也變得細膩柔和,顯然是長年累月被人摩挲所致。若是如此,這人該是對墓中的人十分珍視才對,可碑上竟然光溜溜的,不僅沒有照片,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

空無一人的深山上,那人就這樣對這一塊墓碑自言自語,仿佛那裡站著一個活人,說不出的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金烏西斜,西邊的天際隻剩幾抹火紅的晚霞熊熊燃燒,映紅了半邊天,也給那人蒼白的臉添了幾分血色。

他終於活動下因為久站而有些僵硬的腿腳,又像同

人道彆一樣依依不舍的跟墓碑說晚安,這才慢慢轉過身來。

夕陽的餘暉下露出來一張十分富有魅力的麵孔,那雙曾經洋溢著熱情的眼睛中充斥著複雜而深沉的情感…

他竟跟井溶有三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