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井溶必須得說, 哪怕之前小師妹認親的事是他自己一手推進, 並且也在心中不止一次的對崇義做出水準線以上的評分, 可事到臨頭, 看到那個真人的瞬間, 他還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種掉頭原路返回的衝動。

明明就是他的小師妹, 這會兒冷不丁的冒出一個爹來, 算什麼事兒!

這會兒再看崇義,井溶忽然就覺得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太招搖,一大把年紀了竟然還穿短靴, 真是老黃瓜刷綠漆;

太招蜂引蝶,隻是站在那兒就有好多人頻頻側目、

偷拍,有這麼一個不省心的爹, 然後小師妹的生活得多累啊!

職業也不好, 演員,娛樂圈多亂呀, 誰知道他以後能不能把持得住?

再一個, 近墨者黑, 萬一日後小師妹跟他相處的多了, 難免要頻繁接觸這個行業的任何事物, 時間久了,要是有什麼心懷鬼胎的人想對她下手怎麼辦?

於是顧陌城就很莫名其妙的發現自家師兄的表情不知怎麼突然急轉直下, 從淡然如水到了陰氣衝天,周身氣壓也低的可憐。

她小聲問道:“師兄, 你怎麼啦?”

井溶不想說自己隻是遷怒, 不過猶豫了下,還是

遲疑道:“小師妹,要不咱們回去吧。”

顧陌城一呆,看著車子外麵已經迎上來的沈霽和崇義,啞然失笑道:“師兄你怎麼啦,想什麼呢?來都來了!再說了,沈哥他們千裡迢迢特意來看咱們,哪兒有折回去的道理。”

井溶暗中磨牙不止,心道他們可不是特意過來怎麼著?估計還想兩個人來,三個人走呢!

外頭的崇義此刻已經陷入了空前的緊張,而等他透過車窗看見裡麵的顧陌城後,這種緊張瞬間達到巔峰,幾乎要爆炸。

他不停地深呼吸,同時不自覺的拉扯從清晨四點多就開始捯飭的行頭,又忍不住不著痕跡的借助身邊的裝飾牆麵來整理發型和衣角…

沈霽看的牙疼,“差不多得了,又不是相親!你這頭都快給你耗光了!”

“不行,”崇義嚴肅道,“你不懂今天這次會麵對我的意義多麼重大,我必須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呈現出來。”

相親算什麼,他並不需要那玩意兒,眼下可比相親關鍵多了!

他一定得讓閨女看看,看看這個老爸是多麼的光彩照人、玉樹臨風,絕對比世上其他同齡人都優秀得多!

沈霽無言以對,就覺得這個人已經走火入魔,無藥可救。

車子停穩,車門打開,崇義第一千八百六十五遍的

擼了擼額發,搶在沈霽前麵大步邁了出去。

他昂首挺胸,麵容肅穆,身板挺直,像極了…上門討債的。

沈霽想阻止都來不及,在後麵急的跳腳,心道之前囑咐的算是白說了。

崇義這人長得很正,線條硬朗又分明,五官立體而深邃,有種天生的淩厲氣質,這也就直接導致他一旦麵無表情,就顯得特彆…冷酷!

因為這張臉和不愛笑的特質,崇?敬業?影帝?義沒少被媒體和黑子扣上“吊”“孤傲”“不近人情”“耍大牌”“高高在上”之類的黑鍋,不過本人並不在意也就是了。

但話說回來,平時怎麼樣都無所謂,不過亂風過耳

,可現在是你認閨女啊!難道你不應該努力往溫柔、和善、體貼、柔軟之類的特質上靠攏嗎?擺出這幅走秀和應對娛記的官方見麵姿態算哪門子的破事兒!

然後顧陌城一下車,抬頭就發現一座並不怎麼熟悉的移動冰山橫在麵前。那冰山黑著臉朝自己伸出手,聲調詭異的說道:“你好。”

顧陌城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媽呀,太嚇人了!

他是不是特討厭自己?!

隨著她的後退,崇義的瞳孔都有一瞬間的收縮,然後陷入沉默。

這開場不對啊!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也不知怎麼的,看著他吃癟,井溶的心情忽然就有點兒春光明媚。

他的嘴角不自覺翹起,很自然的將顧陌城拉到另一邊,同時溫柔的捏了捏她的手,“沒事的。”

顧陌城這才覺得一顆心放到肚子裡,不過還是飛快的偷瞟了崇義一眼,結果發現對方竟然一直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

顧陌城:“…”

後麵的沈霽差不多已經放棄了掙紮,有點兒自暴自棄的上前跟他們寒暄,然後四個人這才說說笑笑往裡走。

他先跟井溶打了招呼,然後笑眯眯的問顧陌城,“這幾天玩兒的舒坦吧?瞧著小臉兒紅撲撲的,真好看,這衣服也美,正配你穿!”

顧陌城今兒穿的就是之前試過的旗袍,戴的也是井溶給挑的玉鐲子,看著清新又甜美,漂亮極了。

沈霽這麼說著,崇義都沒顧得上插話,隻是兩隻眼睛無比貪婪地看著這個小姑娘,一顆經曆過不少大風大浪的心裡又酸又甜。

唉,這就是我的女兒呀,你瞧,她是多麼甜美可人,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多麼真摯!

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顧陌城就覺得今天崇義的態度有點詭異,不用回頭

都能感覺到兩道視線火辣辣的釘在自己後背,這簡直讓她渾身發毛,臉上的笑容都微微有些扭曲,然後本能的又往井溶身邊靠了靠。

沈霽一看不得了,再這麼下去要完!

他趕忙先讓這師兄妹倆人進去,自己稍稍落後,然後趁對方不注意,一把拉住遊魂一樣心不在焉的好友,低聲道:“你行不行啊?!把人小姑娘都嚇著了!”

這哪兒是爹啊,瞧著就跟人販子差不多!

打從顧陌城出現的那一刻起,崇義就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這會兒前麵倆人轉過走廊拐角了,這才依依不舍的挪回視線,百感交集道:“那是我的女兒啊,都這麼大了。”

沈霽:“…哎不是,你不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十八了嗎?”

崇義幽幽道,“那不一樣。”

沈霽都給他氣笑了,“哪兒不一樣啊!”

“你沒有孩子,不能體會我們當爸爸的心思。”崇義的心情十分複雜。

沈霽…沈霽就想跟他決一死戰!

這他娘的還能不能好了?老子辛辛苦苦給你創造機會和條件,你他娘的轉頭就哪壺不開提哪壺?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的道理不懂嗎?!

“你倒是個爹,”沈霽反唇相譏道,“可才知道幾天啊?你養過一天嗎?瞧你這多愁善感的樣兒吧,人

家姑娘都給你嚇跑了,德行!”

崇義這回真的黑了臉。

這話紮心了!

“你聽我說,”出了一口氣的沈霽十分神清氣爽,這才說正事兒,“你這麼下去不行,趕緊把你這如喪考妣的破樣子收一收,哎你還彆不愛聽,不信你自己照照鏡子,就這麼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死樣兒,誰敢靠近你方圓十米之內?不把人小姑娘嚇哭就不錯了!”

崇義還真就對著旁邊的鏡子瞅了眼,然後…這一臉不耐煩討債相的是誰?!

他這才犯了愁。

對啊,他光意識到這是件嚴肅的事情了,可卻忘了

嚴肅也分很多種,也得分場合!

都到了這一步,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沈霽也替他著急,一邊龜速往包間走,一邊低聲提醒道:“拿出你的演技來啊!”

他們周圍都是一群差不多的黃金單身狗,好容易唯一一個方將剛榮升奶爸,偏偏還是個不及格的活,根本沒法兒借鑒!

崇義都覺得自己額頭微微出汗了,“我沒演過爹!”

他才三十八歲,正是一個男藝人最富有魅力,最有味道的年歲,飆演技的話沒準兒都能裝嫩演大學生了,要多吸引人有多吸引人,哪個導演想不開叫他去演孩子他爹!

沈霽張了張嘴,突然靈光一閃,“你不是演過獸醫嗎?!其實閨女也差不多,你就想著她是幼崽,極度柔弱且需要嗬護,你必須拿出比獸醫更勝一籌的耐心和溫柔來全方位的進行嗬護!和氣,溫和,平易近人懂嗎?”

所以稍後他們進了包間後,顧陌城就發現這個人好似又換了一張臉,瞧著慈眉善目的了。

崇義進門之後就給了她一個無比溫柔和善的微笑,顧陌城愣了愣,出於禮貌,也回了個大大的微笑。

不過同時難免在心中腹誹,是不是演員都這樣陰晴不定的啊,壓力特彆大,情緒起伏也就特彆大?

那邊崇義一看她笑,一顆心登時都化成一汪水,柔和的一塌糊塗。

啊啊,我閨女衝我笑了!

太可愛了!怎麼這麼好看!

一共就四個人,井溶當然跟顧陌城靠著坐,沈霽一馬當先占了井溶旁邊的位置,所以崇義自然而然的跟顧陌城挨著。

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沈霽坐下之後就拉著井溶各種寒暄,留下那對兒尚未相認的父女在詭異的沉默中掙紮。

崇義就覺得從沒這麼緊張過,桌子下麵他的掌心都濕漉漉的了!

他偷偷往顧陌城那邊看了眼,覺得不能浪費這大好的機會,得抓緊時間聯絡感情。

於是現場很快就出現了驚人一幕:

自家好友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準備的黑色天鵝絨小盒子,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推過去,“送給你。”

井溶:“…嗬嗬。”

沈霽:“…”算了,我都不想說什麼了。

顧陌城都呆了,半晌才抬起頭來,一雙酷似崇義的眼睛裡滿是疑惑:

無緣無故的,咱倆也不熟,乾嘛送我東西?

崇義忽然也有點手足無措了。

看著這個場麵,井溶突然就覺得自己把他當成對手

真是想太多!

簡直就是不戰而勝好嗎?!

他眼神複雜的瞅了崇義一眼,眼睛裡帶了顯而易見的同情。

多麼可憐!

井溶忍笑,清了清嗓子,衝自家小師妹抬抬下巴,“既然是人家的好意,那就收下吧。”

顧陌城驚訝的瞪圓了眼睛,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可是我們跟他不熟啊,而且上次我都沒送他禮物,無功不受祿,不可以隨便拿人東西的!”

雖然是小聲,可畢竟靠的太近了,還是有細碎的隻言片語落到崇義耳中,他就覺得自己千瘡百孔的心臟

上又密密麻麻的多了幾支箭。

井溶的聲音帶著笑意,“沒關係,這不就熟了嗎?先打開看看吧。”

顧陌城就覺得自家師兄今天好像也有點反常,可到底這麼多年的習慣,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就打開看看?

結果一打開,她就險些被裡麵璀璨的光亮晃瞎眼睛,當即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將盒子推回崇義麵前,腦袋搖成撥浪鼓,“謝謝崇先生,不過這個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盒底的黑色天鵝絨上靜靜躺著一朵向日葵發卡,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向日葵上鑲滿了鑽石!

邊緣的花瓣是黃鑽,中心部分是白鑽,下部可愛的

細頸和葉托大概是綠寶石鑲嵌而成。然後向日葵的右上角葉片上還停駐著一隻可愛的小蜜蜂,上麵黑黃相間的條紋也是對應顏色的鑽石鑲嵌出來的。

她都不敢猜這一隻發卡要多少錢!

看清禮物全貌的沈霽和井溶也齊齊陷入沉默,嗬嗬,我看你怎麼把這場子圓回來!

到了這會兒,崇義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可能太急迫了點兒,沉默半晌後果斷決定撒謊,“其實不值什麼錢。”

顧陌城看他的眼神更不對了,你是不是當我傻?

崇義額頭微微冒汗,大腦飛速運轉,電光火石間竟然還真想出了個解釋:“其實這是我代言的一個珠寶品牌旗下產品,上個月我拍廣告廠商送了我幾款,這

是女款,可我周圍並沒有要好的女性友人,白放著也是浪費了。”

真難為他這麼個正經人,逼到一定程度撒謊竟然也能麵不改色心不跳,沈霽連忙接上,“可不是,當時我們還笑來著,說真不愧是做買賣的,老崇給他們代言男款,竟然還想物儘其用,順便幫忙給女款做宣傳!要不是年紀對不上,我就要來給我太太了。”

就連井溶也說:“既然這麼著,你就收下吧。”

話音剛落,崇義就刷的看過來,眼神挺一言難儘。

他還沒忘記之前他們頭一次見麵的場景,說是水火不容一點兒不誇張,唇槍舌劍的,就差背著人扭打在一起了。

剛才崇義光顧著看自家閨女了,都沒注意井溶,直

到這會兒才突然意識到哪兒不對勁:

這小子今天竟然沒懟自己?!

非但不擠兌,現在竟然還幫忙?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想到這裡,崇義不由得看向自家好友,就見對方衝自己點了點頭,又指了指手機。

見顧陌城還在盯著那隻發卡各種糾結,崇義飛快的檢查了自己的手機,就見上麵一條來自沈霽的轉發短信:“我什麼都知道。”

他再次看向井溶,對方回給他一個了然的微笑。

崇義心中頓時警鈴大震。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井溶多麼神通廣大。能掐會算,而是究竟哪個環節走漏的風聲?還是沈霽提前就跟他通過氣兒?

不對,不可能,這件事全程保密,孤兒院那邊也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況且沈霽這個人他了解,雖然有點隱形話癆,可特彆尊重彆人的隱私,他不可能在沒證的自己同意的前提下就聯係了外人…

崇義尚在百思不得其解,那頭顧陌城已經遲疑著收下了禮物,並且很認真的跟他道了謝。

他麵上淡然如水,心中卻著實洶湧翻滾的狂吼呐喊,一雙老眼裡幾乎要流下淚來:

我閨女跟我道謝了,多麼可愛、多麼懂禮貌!

收了禮物後的顧陌城心裡十分不安,覺得自己以貌看人是不是有失偏頗,說不定人家崇先生隻是不善表達,其實還是挺細心挺溫和的,不然怎麼可能將自己這個隻見過一麵的人記在心裡,還送這麼貴重的禮物。

東西不能白拿,她得扭轉偏見,日後想辦法回一個價值差不多的,免得落人情。

畢竟就算這東西人家得來的容易,可價值擺在這兒,若是真的大大咧咧拿了,那就是連做人的基本道德和禮節都不懂了。

因為暫時還沒想好送什麼,顧陌城隻好先緩和氣氛,努力回憶著之前曾經看過的有關崇義的新聞報道,沒話找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