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接到崇義邀請的時候, 顧陌城真的毫無準備。

她本能的想要回避。

不過對方顯然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給她發短信的同時還給井溶打了電話, 讓他幫忙轉達, 隱藏的意思就是希望他能從旁勸說。

井溶略想了下就覺得這個提議挺不錯。

他很清楚顧陌城其實是個玩心挺重的人, 她會對一切未知事物感到好奇。以前是沒機會接觸, 可現在分明有機會了, 卻固執的留在這裡陪自己…

井溶也很明白,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某些身份和角色所能帶來的心理上的滿足感是無法取代的, 比如說,父親。

從某個角度來說,顧陌城是不幸的, 又是幸運的。

她有一個喪心病狂的變態母親, 可老天又補償給了她真心待她的師父、師兄,如今又有了一個剛得知真相就想方設法努力彌補的父親。

至少她跟自己是不同的, 井溶想。

“沈哥說後天他們要去撫廊影視城拍戲, 前後大概需要一個月, 問我們要不要過去玩。”

吃早餐的時候, 井溶神色平靜的說。

顧陌城聽了就擰起眉毛, 本能的回避道:“我不想去。”

井溶對這個回答毫不意外,把粥遞過去後順勢看了她一眼, “你之前不是說挺感興趣的嗎?而且也答應了人家,現在反悔不太好哦。”

答應了彆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這是師父從小就教育他們的, 顧陌城至今不曾忘懷。

可是…

可是要去的話,就難免要碰到那個人,她還沒做好準備呢!

可能就連顧陌城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崇義的態度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的排斥,而是在不知不覺中轉化為一種更為柔和的彆扭和踟躕。

或許她隻是不習慣,不習慣生活中突然多了一個本應跟自己無比親近人,不知道如何相處。

顧陌城果然再次遲疑起來,每次遇到有關這個人的事,她總是會展現出驚人的踟躕,一點兒也不像平時那個陽光燦爛的姑娘。

她悶聲不吭的吃了半碗粥,這才晃著兩條細腿兒,彆彆扭扭的哼唧道:“那,那既然是這樣,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不是我們,”井溶微笑著糾正道,“是你。”

“什麼?”意識到這兩個字代表著什麼後,顧陌城嚇得勺子都掉了,這次她的決定就顯得乾脆果斷的多了,“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

她才不要一個人去呢。

井溶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眼下我手頭還有一些事情要忙,抽不出時間來。”

“不要,”顧陌城可憐兮兮的說,“我不要跟師兄分開,我留下來陪你!”

聽她這樣說,井溶確實很開心很感動沒錯,但卻不能答應。

小師妹已經長大了,她是個獨立的人,現在還有了家人,她的生活應該像其他小姑娘一樣光明燦爛又幸福,而不是像以前無依無靠的時候,師父和自己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哪怕他們屬於彼此,也不該是彼此的全部。

至少自己,不應該是她的全部。

不然井溶都不敢想象,等以後自己…她會是多麼悲痛欲絕!

“小師妹,你的心思我明白,”井溶耐心勸說,“不過你因為我而已經在這裡憋了大半個月了,難道我就不內疚?老這麼著,乾活的效率都低了。你下山本該是過自己的生活的,可現在卻隻是在等我,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顧陌城聽了這話卻突然茫然了,喃喃道,“可是我的生活裡本來就隻有師父和你啊…”

但師父不下山,難道她不就應該和師兄在一起嗎?

井溶不由得有些心疼。

他歎了口氣,很認真的說:“小師妹,你要知道,這個

世界是很大很精彩的,人活一世,如果不儘可能多的去經曆豈不可惜?”

顧陌城似懂非懂,隱隱有種不太好的直覺,於是急急忙忙表白道:“可是我最喜歡你了,也最喜歡師父了,彆的什麼我都不稀罕。就我們三個在一起不好嗎?”

她的眼睛本來就長的很好看,水汪汪的,黑白分明,好似雪地上的兩顆黑曜石,睫毛又長又翹。當一雙這樣的眼睛全神貫注的看著你,裡麵充滿依戀和哀求時,真的很難讓人說出拒絕的話。

但井溶還是搖了搖頭。

其實從很早以前,井溶就已經意識到了他跟自家小師妹這個本質上的區彆:

顧陌城是真正的無欲無求,哪怕她現在賺了很多錢,其實根本上對金錢和所謂的生活質量並沒有多麼高的要求。

她在乎的,不過是陪在身邊的人。

當初在山上隻有茅簷草舍,吃的隻是粗茶淡飯,可她照樣可以從哪怕一條枯枝、一片落葉中窺到無儘樂趣,每天無憂無慮的,生活的快快樂樂。

可井溶知道,自己不一樣,他並不是那樣純粹。

他也經常會感覺到矛盾和迷茫,覺得自己分成了兩個人。

一個自己希望就這樣長長久久的陪伴著師父師妹,哪怕日子苦一些也無所謂,隻要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這就足夠了,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隨風消散。

可另一個他卻總是抑製不住的想要報複,過去的事情令他無法釋懷。

憑什麼惡人做了壞事反而可以滋潤的生活,無辜者成了犧牲品卻隻能憋憋屈屈的過一輩子?

他不得不通過各種方法獲取名望、地位甚至是權勢,借

此達到最終的目的…

很多時候,井溶都忍不住想,即便等到自己目的真正達到的那一天,他真的會得到心靈上的平靜和想象中的痛快嗎?

假如不能,他該怎麼辦?又該如何麵對一直以來真心待自己的小師妹?她會再像以前一樣毫無芥蒂的接受一個這樣的自己嗎?

想到這裡,井溶就覺得胸口發悶,嘴裡的東西也味同嚼蠟。

然而這是一直支撐他走到現在的事,事到如今,早已停不下來,也不能停。

不然,他死不瞑目!

他一定要那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小師妹,”井溶丟開腦中煩亂的思緒,溫柔的說,“

接下來幾天我可能會更忙,忙到連陪你紮帳篷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你先出去玩,我隨後就去找你,好不好?”

有了這個保證,顧陌城的眼睛果然刷的亮了起來。

“當真?”

“自然是真的。”井溶笑了笑,看著她的眼睛無比柔和,“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顧陌城心中的天平不可抑製的傾斜了。

那,那要不然自己就先去?

反正,反正就算自己不想搭理那個人,還有沈哥啊。

而且他們過去也是工作的,估計也沒什麼空閒,她完全可以在影視城逛逛嘛!聽說可有意思了。

影視城。

“她要來啦,她真的要來了!”崇義激動的站了起來。

“真的呀?”沈霽也很是意外,沒想到這麼順利。

“不行,我得好好準備一下。”崇義一邊搓著手一邊轉圈,渾身上下都寫滿的焦慮和緊張。

“你這都準備了一個月了,還有啥可準備的?”沈霽無奈的笑道,“把你自己準備好就行了。”

看看這驚慌失措的樣吧,知道的知道你是去見閨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打仗呢。

“你說的對,”崇義點點頭,沉吟片刻,果斷道,“我得去做個頭。”

沈霽:“…”

拍著戲呢,你做什麼頭?!

這一次他們拍的是一部另類追擊片,崇義飾演的主人公

打從一開始就陷入輿論的漩渦,所有證據都指明他殺了人。

但是隨著案件審理的進行,原本看似無懈可擊的證據竟一條條被推翻。

整個社會都轟動了,無數媒體蜂擁而至,輿論開始扭轉,原本罵他是殺人犯的人們又飛快的改口,說他是被冤枉的,網上甚至出現了自發的聯名情願。

崇義飾演的主人公原本是一個國內知名的醫生,就是因為被牽扯到一起惡性謀殺案中,工作丟了,年邁的家人受不了外界的壓力氣死了,妻子離婚了,帶走了孩子和所有財產,原先的朋友也分分離他遠去…

他從一個人人敬仰的社會精英,成功人士,淪落為徹頭徹尾的窮光蛋。

一夜之間,他一無所有。

遲來的公平太過殘酷,太過蒼白無力,相關部門根本不

覺得自己有錯,堅持認為那隻是審理的正常程序,外界輿論他們無法控製。醫院也怕節外生枝,一直裝死,既不肯重新聘用,也不肯給他道歉。

許多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無法挽回。

他不甘,他憤怒,他原本純潔的靈魂在這一刻徹底扭曲了!

看啊,逼瘋一個公認的好人就是這麼容易。

他已經決定要報複。

所以說這部電影整體難度很大,對崇義的要求堪稱苛刻,他演的雖然是一個人,可實際上卻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角色。

從前期受人尊敬的溫文爾雅的大夫,到中間被冤枉的那種絕望和掙紮,再到後來失去一切的瘋狂,甚至因為從小到大接受的良好教育,他的瘋狂都跟一般的犯罪分子不同,是一種隱忍而壓抑,冷靜而有條不紊的模式。

畢竟智商和個人能力並不會隨著理智的喪失而消失,他可以成為精英醫生,同樣可以轉變為精英罪犯。

從頭到尾或許他都不會有太多大幅度的動作,人物設定和性格的轉變絕大部分要依靠他的微表情和眼神來完成。

非常難。

為了符合角色設定,崇義前期造型偏向陽光溫暖,讓人心生向往;中間淒慘,充滿了絕望和壓抑;後期銳利而冷漠。

前期多麼溫暖,現在的反轉就多麼巨大。

他們來影視城就是為了拍攝法庭的審判戲,以及他被關押的戲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

尤其是後者,基本上全是崇義一個人的獨角戲,就是在一間空蕩蕩的“牢房”裡進行,不要說對手,連個擺設都沒有多餘的,這種一個人彪戲的難度最大了。

而這一段,崇義的造型就有點一言難儘。

為了營造那種頹廢的感覺,他不能剪頭發不能刮胡子,滿眼血絲,各種邋遢,然而這種模樣…似乎並不太適合歡迎女兒的到來。

會嚇跑的吧?!

沈霽反而覺得有戲。

“不能這麼想啊,你們得拉近距離呀,把最真實的一麵展示給對方,沒準順便還能搏點同情分呢。”

崇義默默的看著他,特彆堅定的糾正說:“我真實的樣子絕對不是這個樣子。”

他是連續四年被評為話過最受歡迎男藝人的崇義啊,整個亞洲區也沒跌出過前五!

頓了頓,又充滿懷疑的問:“你是讓我賣慘嗎?”

不等沈霽回答,他卻已經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嗯…倒也不是不行。”

沈霽瞠目結舌,心道你自己這不是挺樂在其中的嘛!

送顧陌城上了車,井溶就這麼站在原地眺望,聞著汽車尾氣而不覺。

他怎麼就有種老父親一般的難受呢…

顧陌城也是挺難過,扒在座椅靠背上使勁扭著脖子往後看,一直看到老黑都看不下去了。

他摸摸鼻子,決定實話實說,“顧小姐,井先生過不了幾天也就來了,您不用…”

不用這麼生離死彆似的!

顧陌城瞪了他一眼,決定孤立這個沒眼力價兒的!

整個劇組一百多號人,全程拍攝都是緊鑼密鼓的,所有行程早在一開始都具體安排好了,除非是不得已的大事,否則很難推遲或者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