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博火了, 徹底火了, 一夜之間火的一塌糊塗。
然而他卻高興不起來, 不是因為自己平靜的生活一去不複返了, 而是…網上充滿了對他的善意嘲諷!
連夜趕回來的經紀人王姐看著他的眼神也好像在看一個可憐的傻子。
你們說說, 全天下因為想偷偷摸摸追星而被當做可疑分子抓進去的, 還有誰?!
王姐用力戳著手機屏幕, 麵無表情的朗讀著那些羞恥度爆表的評論:
“一日一打卡,過來看看我們的小卷卷!”
“噗,萌萌以後出門一定記得露臉啊。”
“對不起我也不想的, 但是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半夜看到這條新聞的我笑得像個傻子,我可能要被趕出留學生宿舍了…”
“請有關部門一定記住這張臉, 他真的不是違法亂紀的壞分子啊!”
“求助, 我家偶像特彆蠢怎麼辦?”
董博臉上紅得快要滴下血來,立刻一個猛虎撲食過去搶了手機, 羞憤欲死的抗議道:“不許念了!”
“嗬嗬, ”危機過後, 王姐總算有心思跟他算總賬了, 涼涼道, “不要自欺欺人了,顯然經過這件事之後, 人民群眾對你的智商已經不報什麼希望了。”頓了下又說,“不過也有好處, 至少以後誰想往你身上栽贓的話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董博本能的追問:“為什麼?”
王姐幽幽道:“得先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腦子。”
太高智商太複雜的事兒他指定承擔不起來!
羞憤欲死的董博就有點兒不服, “剛才不是還有個熱門綜藝想讓我去嗎?說明我也是個能擔當大任的人!”
“你知道人家為什麼找你嗎?”也不知怎麼的,這會兒王姐的眼神中都帶上同情了。
董博隱約覺得答案不會是什麼自己想聽的話,可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句為什麼。
王姐意味深長道:“現在綜藝的運作和構成都逐漸成熟,一檔節目想帶起來,幾個固定嘉賓都是要有定位的,有大腦核心,有負責美的,有負責帥的,還有負責抖包袱吐槽、捧哏的。”
話音未落,董博就雙眼閃閃發亮的說:“我懂我懂,我就是那個負責帥的男花瓶!”
唉,長得太帥也是一種負擔,老這麼下去的話,大家就該把自己定性為偶像派了,可他的目標可是崇老師那樣的演技派啊!
“想得美!”王姐毫不留情的咦一聲嗤笑打斷了他的幻象,十分殘酷的道破真相,“你就是剩下那個負責賣蠢的。”
董博在原地僵硬片刻,然後突然一躍而起,哇哇大叫著衝了出去。
王姐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瘋魔嚇呆了,過了幾秒鐘才回過神去,緊跟在後麵追趕著問:“你又要去哪兒!”
“我要去找我偶像!”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我偶像肯定不會這麼說我的!
王姐當然不擔心自家藝人回去找崇義告狀啥的,畢竟就
算告了…人家也肯定不惜的搭理。剛才他們還說要親自跟崇義道謝的,估計董博就是去乾這個的。
想歸想,聯想到自家藝人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的奇葩本事和運氣,王姐又是一陣頭大,到底還是讓助理跟著過去看了。要是真去登門道謝也就罷了,假如不是,不管死活都得先把人拖回來!
剛經曆了出入警察局風波的助理用力點頭,以一種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精神追了出去。
外麵正在下大雨,嘩啦啦的,天地被雨幕連成一片,模模糊糊看不清遠處的風景看。
董博好歹長了記性,這次出門沒再全副武裝,然後勇敢的頂著粉絲們嘻嘻哈哈的笑鬨往記憶中崇義劇組所在的攝影棚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翻來覆去的背誦之前做好的致謝草稿,甚至連進門先邁哪隻腳,接下來怎麼走位,如何以一種更加精神和虔誠的坐姿落座等等,都在腦海中一一作了排演,
結果去了之後卻被看門人告知那個劇組昨天在攝影棚內的戲份就全部結束了。
看門人又笑著打趣了句,“這是出來了?”
董博:“…”
啊啊啊,這個梗到底什麼時候能過去?
見他一個人在雨裡站著怪可憐的,看門人又好心指點道:“不過這兩天下雨,外景都沒法拍,肯定都在酒店裡呢。”
董博聽後眼睛一亮,道了謝之後就跑走了,路上又遇見了幾個粉絲,都是大老遠看見他就又叫又笑,然後齊刷刷的問“今天咋沒戴口罩?”
等站在定風波的大堂裡了,董博才後知後覺的緊張起來:他沒預約!
偶像會不會覺得他太冒失太沒禮貌了?
今天上午他跟王姐都聯係過兩次,崇義的助理一直表示小事一樁不用道謝,可董博卻覺得對方既然這麼幫了自己,人家不求回報那是人家仗義,可自己卻不能覺得是理所應當的,無論如何也得當麵說聲謝謝。
工作人員遞上消息來的時候,崇義正在頂樓咖啡廳和井溶麵對麵坐著,氣氛很有點兒詭異。
就在幾分鐘前,他們還在進行一場遲早都要進行的對話:
“你們還太小了,”崇義皺眉道,“那孩子之前所處的環境又太過單一,我甚至懷疑她根本分不清親情和愛情的區彆。”
井溶對顧陌城的心思昭然若揭,可顧陌城迄今為止經曆的人情世故實在太少了,在單一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她很容易將對身邊異性的依賴誤讀為愛情。如果真的是這樣,而周圍的人又聽之任之…
“所以我從未對她表明過心跡,”井溶平靜道,黑亮的眸子穿透茶水表麵升騰起的氤氳水汽,沉靜的嚇人,“所以我親手推她離開我身邊,推她進到嘈雜喧鬨的人群中,來到這複雜又充滿汙濁的社會,我比你更希望她認清本心。”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也飄忽了,不知道是在回答崇義的問題,還是單純的自言自語。
雖然是某種意義的對立麵,可崇義還真的對他的這番話感同身受了。
他們兩個都是發自內心的想要保護那個姑娘,想讓她永遠這麼無憂無慮的待在自己身邊。可恰恰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卻又不得不親手推她離開…
雛鳥總要離巢,人總是要活著的,想要好好的活著,就不可能完全剝離這個社會,她並非屬於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附屬品,而是一個擁有完整獨立人格的活生生的人,理應建立起一整套完整的社會價值觀和人際交往體係。
崇義無聲歎了口氣,說:“這幾天我一直在研究關於你們師門涵蓋的相關資料,不得不說,大部分內容對於現代社會的人而言實在太過虛無縹緲,我很擔心假如日後你們的情況一旦公開,會對她造成無法預估且不可挽回的傷害。”
他是個公眾人物,這就意味著他生活的隱私性遠比平常人要低得多,即便對顧陌城保護的再好,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一點風聲也不泄露的。
難道將來要對公眾坦白,說自己的女兒是給一個沒有任何社會承認資曆證明的世外門派收養了嗎?她的同門師兄是看風水的,而她自己則是一個沒有行醫執照的大夫?!
崇義是不怕流言蜚語的,可是他很擔心那個單純的小姑娘無法承受排山倒海的洶湧惡意。
天可憐見,他們並不是生活在中!
井溶冷笑了下,明晃晃的質問和譴責如同冰冷的箭矢一樣凶狠的將崇義紮個透穿,“可傷她最深的,本來不就是
你們嗎?”
有那麼一個短暫的瞬間,崇義幾乎要抑製不住胸腔中驟然升騰的怒火,可最後卻還是強行平靜下來。
他頭一次在非應酬場合中午喝酒,“事到如今,像這樣的相互指責是毫無意義的,最後波及到的也隻會是她。”
井溶嗯了聲,低低道:“抱歉,我失態了。”、
已經嘗到過陪伴滋味的人是很難再次忍受孤獨的,在過去的幾天中,井溶無時無刻不在跟那種令人窒息的孤獨和冷清抗爭,哪怕就是一步步展開複仇所帶來的痛快也無法彌補。
他不想一個人,真的不想。
他知道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自私的,可有的時候,他真的無法克製對於眼前這個男人的憎惡和嫉妒。
要不是他,小師妹就不會受那麼多苦;
要不是他,小師妹就會是自己一個人的了…
可每每冷靜下來,井溶卻又忍不住唾棄自己的卑劣和陰暗,這樣的人小師妹是不會喜歡的。
集中截然相反的感情相互交織、羈押、滋生又蔓延,讓他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幾欲發狂,然後崇義剛一開口,他終於就不受控製的爆發了。
崇義看了他一眼,緩緩吐了口氣,似乎是在平複自己躁動的心情,“不光是你。”
頓了下,又語氣複雜的說:“直到現在,我還時常感到後悔、後怕以及憤怒,可過去的事誰都無法更改,能做的隻有專注於將來。”
井溶看了看他,自己換了一杯熱茶喝,這才麵無表情道:“如果是小師妹,你可以放心了,不管是她還是我,我們誰也不會把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的,畢竟任誰經曆類似的事情十多年也早該習慣了。”
兩人沉默片刻,崇義到底還是忍不住以一種老父親的眼光審視著他,略有些不滿的說:“倒不是我有偏見,你這個職業也實在太,太不穩定了些。”
也就是因為現在沈霽確定當爸爸了,他才對井溶的師門改觀了,不然找以前的情況推測,這倆人保準一見麵就開戰,哪兒還有這樣坐下來心平氣和說話的可能。
想了好久,崇義好不容易才扒拉出這麼個稍微貼切一些的形容,不過井溶幾乎立刻就看了過來,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驚訝和譏誚,崇義覺得自己能輕而易舉看懂裡麵的含義:
一個演員也好意思說彆人的職業不穩定!
演員甚至壓根兒就不用等失業,簡直太容易過氣了好嗎?
觀眾口味、時尚潮流、政策變動,再細致到個人身體狀況、心理情況,內傷外傷,甚至一點點對其他行業的人而
言無傷大雅的容貌損傷,都有可能讓他們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崇義正覺得不自在,忽然聽井溶又問:“假如你有一個正常的美滿的家庭,小師妹是你從小帶在身邊的女兒,也是唯一一個孩子,你會怎麼教育她?”
這個問題太好回答了,因為崇義打從得知真相之日起就已經想過無數次,“我會儘我所能給她最美好的生活,她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但同時,她卻又會是一個有著健康體魄、美好心靈和堅韌精神的好孩子。這也是我現在想要給她的人生。”
井溶點了點頭,又問:“那你會希望她繼承你的職業嗎?繼續完成你未完成的夢想,或是希望她替你去做曾經想做卻又沒機會做的事?”
“我為什麼要有這樣的想法?”崇義很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嚴肅道,“她是一個完整的個體,並非是我想要達成什麼目的才降生到這個世上的,她將永遠是自由的。”
“哦?”井溶一反常態的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目光,又輕輕鼓掌,“看不出您還是如此開明的一個人。那假如她叛道離經,比如說想去流浪呢,並不想過循規蹈矩的生活呢?世人一定會對她指指點點,你會為了自己的臉麵和外麵的評價強迫她嗎?”
“我不會,”崇義認真道,“我隻希望她能夠快快樂樂的成長,開開心心的生活,不管她以後想做什麼,隻要真正能得到靈魂的安寧和喜悅,我都會無條件支持。至於外界的非議,嗬,你覺得我這些年聽到的還少嗎?”
說完,他又很不讚同對井溶說:“我是她的父親,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我希望你也能夠早日接受這個現實。我必然會好好對她,給予她不輸於你的投入,包括物質和精神雙方麵,你也不要對我有這樣那樣的懷疑了,因為那都是毫無用處的。”
然而井溶非但沒覺得沮喪,反而笑了起來,“既然你連她流浪都能接受,又為什麼不能接受她的現在?”
崇義:“…”
特麼的!
然後兩個人就一直沉默到助理進來說董博來了。
這個消息就好像一塊石頭砸下水麵,瞬間打破沉寂,也終於打破了眼下這種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