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2 / 2)

顧陌城這才詳細的進行了一係列的望聞問切,又問了許多問題,看了前麵幾年洪源去醫院帶回的診斷書和片子,神色凝重。

“他的情況很糟糕是嗎?”

不知什麼時候,李芳菲竟然去而複返,見狀不由出

聲問道。

顧陌城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決定實話實說,“很糟糕。”

“洪叔叔傷了根本,之前失於保養,中間還有過幾次嚴重的二次甚至三次傷害,真是雪上加霜。再加上他年紀也大了,實在不容樂觀。”

做武行的人就是這樣,年輕時候看著壯的好像能打死一頭老虎,刀槍不入,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殊不知那時候種下因,以後就一定會結出相應的果。

人的身體就像一部無比精密的機械,而機械也是需要不斷保養的,一旦失於保養,可能短時間內看著沒什麼影響,等到損傷達到一定程度就會集中爆發,狀態便會急劇下滑,整體崩壞速度十分可怕,真到那時想挽救都來不及。

身為枕邊人,李芳菲自然知道自家先生的身體狀況,平時也沒少勸。因此現在聽了顧陌城的話,倒不覺得是危言聳聽,反而順著責怪起來。

“我早就說過,讓你不要這麼拚命,一定要鬆弛有度,歇一歇,可是你總不聽,現在倒好了!等你再過兩年身體徹底垮了,就是想歇也歇不成了。”

洪源麵色赧然,神情中混雜著被妻子關愛的幸福、對自己身體的擔憂和對過去決定的無悔。

“說的倒輕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娛樂圈雖然不是打打殺殺,可哪裡輕鬆得了?”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早些年,我要什麼沒什麼,唯一能依仗的就隻有這把子力氣和這身功夫了,人家那些比我有天分的都那麼努力,我又怎麼敢偷懶?就隻好加倍努力。”

“要是我還沒有成績就開始做什麼保養,哪裡能有今天的日子?!”

其實這種事情就像一道永遠無法解答的難題。

除非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幸運兒,否則對於絕大部分平民百姓而言,年輕的時候就是在用自己的時間、健康和甚至生命來賺取金錢。而當金錢積累到一定程度,才開始倒著來,嘗試用金錢換取時間、健康和生命,可那個時候卻不是你想換就能換得來的。

這話聽上去好像在做無用功,又好像特彆得不償失,傻乎乎的樣子,但是難道大家都傻嗎?都不知道這樣的道理?

不,誰都懂,誰都清楚,隻是大家都沒有辦法…

洪源的話讓李芳菲陷入沉思,她不禁回想起年輕時候兩人雖然貧困,但依舊充滿熱情;雖然辛苦,卻依舊快樂的生活。

李芳菲不由得有些迷茫,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她變了呢?又或者說大家都變了。

原本輕鬆愉快的夫妻生活漸漸被永無止境的加班和應酬所占據,本該充滿愛意的相互問候漸漸成了枯燥乏味的走過場…

一切本不該是這樣的!

“亡羊補牢不算晚,”顧陌城忽然打斷他們的思緒,彆有深意的說,“一輩子很長卻也很短,誰都有三五遺憾,關鍵要看能不能認清這個遺憾,然後想儘辦法,抓緊時間彌補…”

因為洪源的情況比較複雜,也很嚴重,強行往返隻是無謂的浪費時間,顧陌城就帶著老黑暫時住在了洪家。

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她除了每天跟井溶和崇義的例行問好外,就是找洪佳瑩說話,問一些自己全然陌生的運動領域的事。

過去一段時間裡,洪佳瑩既要擔心自己的職業生涯,又要強顏歡笑安慰父母,還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也是憋壞了。

現在她的前途似乎可以挽救,也已經不在乎將心裡最真實的想法表達出來,至於疼痛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

親身體會到了那丹藥立竿見影的效果之後,洪佳瑩心中充滿了對顧陌城的感激,正好她也想找個人說話

解悶,可不是正搔到癢處了?

上午跟洪佳瑩說話,下午就去給洪源紮針,順便實時觀察他身體調養的情況,顧陌城的生活終於再度充實起來。

洪源現在的身體幾乎隻剩一個空架子,完全是虛不受補,根本經不起高強度的治療,顧陌城隻好先想辦法把他失去的補回來,然後再一點點的改善。

原本洪源下個月還想接受一份邀請,但是李芳菲的態度空前強硬,直接提前打電話幫他辭了,等洪源知道這個事的時候,人家劇組都已經祭完天了。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洪源無奈之下隻好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調養身體。

顧陌城在這裡待到第三天的時候,崇義終於如願出

院,而整個劇組也馬上要移動到另一座城市進行拍攝。

崇義自然是希望將女兒走到哪兒揣到那兒,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隻好一口氣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告彆,全程幾乎都是他在說,顧陌城聽。

感動之餘,顧陌城就覺得這個人真是太誇張了,就是出去工作而已啊,結果搞得跟生離死彆似的。

然而已經習慣了有女兒陪伴的崇義卻覺得自己的反應真是太正常了,他甚至忍不住抱怨道:“我們連張合影都沒有呢,爸爸想你都沒法兒望梅止渴的!”

“你又沒說過想拍。”顧陌城十分無奈的說。

這不是怕你不願意嗎?崇義立刻就從她的話中分辨出其他的意思,試探著問:“那,那下次見了,跟爸

爸拍張合影吧?”

“嗯。”顧陌城很痛快就點了頭。

終於得到渴望已久的答複,崇義就覺得自己好像都炸成了煙花,怎麼就這麼美!

掛了電話之後,崇義美滋滋的從翻著相冊,時不時傻笑一聲,就覺得自家閨女真是太溫柔太善解人意了!

工作告一段落的龐衝進來休息,一抬頭就看見自家藝人傻乎乎的,他走上去一看就無語了。

感情崇義正在看的就是之前顧陌城和董博逛畫展時被人偷拍的照片,崇先生很乾脆的把旁邊的董博整個人都摳掉了,然後…換成了自己!

龐衝忽然就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你能想象自家黑背忽然有向哈士奇發展的趨勢時那種糾結嗎?

偏偏這個時候,崇義又十分心花怒放的跟他炫耀,“過幾天我們再見麵可是要拍合照了呢!”

龐衝:“…”您還能更有追求嗎?

算了,你自己高興就好。

小師妹和崇義先後離開扶廊影視城,本就是為他們而來的井溶更是沒了繼續待下去的理由,就先一步回了蘇子市。

他走之前,顧陌城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話,“師兄,我隻希望你好好的。”

她知道井溶要回蘇子市做什麼,也不會阻止,但唯

獨一點,她不希望井溶以自己的幸福和寧靜換取對秦家人的報複。因為太不值得。

井溶揚起一個她熟悉的笑容,“我知道。”

是啊,過去雖然令人作嘔,但他的現在卻如此美好,而將來還會有更多美妙的事情等著,他一定不可以讓小師妹擔心。

時間進入八月中旬,外麵越發熱的喪心病狂,隻有知了撕心裂肺的叫。

威力驚人的城市熱島效應讓幾乎每個人都開始感激空調的發明者,“給命說”真不是蓋的,他們心甘情願做空調的奴仆!

洪佳瑩的恢複很順利,而洪源卻實在是顧陌城所經手過的最麻煩的案例。

她也曾經遇到過林老爺子那樣命懸一線的情況,可恰恰因為對方情況危急,反而可以棋行險招,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洪源不同。

他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極端的矛盾:年輕的精神,提前崩壞的軀體,所以強攻猛奪反而落了下乘,從根兒上慢慢調理,循序漸進才是上策。

於是李芳菲就親眼看著這個來曆和行事都透著一股古怪的年輕大夫每天變著法兒的“折磨”自家先生:

一碗碗顏色詭異,味道更是一言難儘的藥被端了出來,有的熱氣騰騰,有的卻需要先放到冰箱裡冷藏了才能喝。而每次喝藥的場麵跟叫人難受!

須知洪源是條出了名的硬漢,曾有過現場骨折卻還麵不改色的完成一整套高難度拍攝動作的壯舉,至今

被人恭恭敬敬的稱一聲洪哥。

可現在這位洪哥,卻扭曲了一整張臉。

顧陌城買回來的藥他也是見過的,雖然不大懂,但看著也不過是些藥店裡常見的中藥材,但怎麼過了一遍火,就成了這種玩意兒?!

洪源自認也是喝過不少中藥的人,什麼酸甜苦辣鹹的奇葩味道沒經曆過?所以一開始還真沒把顧陌城的提醒放在心上,覺得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哪怕本事再大也難免嬌弱。

喝藥算什麼?良藥苦口!咱就喝!

然後…洪源綠著一張臉,心中忽然湧出一個念頭:所以那口小鼎是有毒嗎?

見他竟然沒吐,顧陌城特彆真心地稱讚道:“洪叔叔你真厲害啊!”

洪源的臉皮不易察覺的抖了抖,非常虛弱的抱了抱拳,“過獎了。”

排山倒海的複雜味道讓他的大腦有長達十幾秒的當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若無其事的道:“這不算什麼,我第一次喝咖啡的時候也覺得特彆難,咳咳,特彆不適應,習慣了就好了。對了,以後的都是這個味道嗎?”

“怎麼可能!”顧陌城笑起來。

洪源也不禁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在心裡狠狠鬆了口氣。

對嘛,這麼可怕的東西怎麼可能天天都喝,他寧肯

去死!

然而不等他將這份歡喜再品味幾遍,就聽顧陌城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才哪兒跟哪兒啊!”

洪源整個人都僵住了,然後開始認真思索:死和垂死掙紮,究竟哪個更好一點?

他可是硬漢啊!

想歸想,但隻要能活著,誰都不想死,所以洪源還是痛不欲生的堅持了下來。

又過了幾天,女兒洪佳瑩也能自己拄著拐杖到處活動,並嘗試做一些簡單的複健,於是顧陌城就拉著她一起督促洪源喝藥,理由也很正當:家人的鼓勵有助於病情恢複。

反正你們兩個病號,就排排坐著相互鼓舞吧。

洪源能拒絕嗎?那肯定不能啊!

甚至麵對女兒充滿期待和鼓勵的眼神,如今他更需要謹慎,不能流露出一點兒崩潰的苗頭,每次喝完了藥還要違心的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輕飄飄的說一句“小意思”。

我可是硬漢啊!

我可是女兒心中無所不能的英雄爸爸啊!

當天夜裡,洪源就偷偷摸摸的給自己開了一個名為“治病日記”的Talk小號,然後眼含熱淚的更新了第一條狀態:

“我曾經以為日夜無休的病痛折磨就是世間最痛苦

的事情,但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一邊經受著來自靈魂的折磨,一邊還要努力維持人設才讓人絕望…”

是的,誰心裡還不能住個小公主了?

年輕時候的洪源也是個多愁善感的文學青年,有事兒沒事兒就愛寫幾首無病呻吟的酸詩,後來終於意識到春花秋月並不能當飯吃之後,這才毅然決然的改變路線,沒成想一下子就矯枉過正…

他本來是為了找個途徑傾訴,誰知道這個小號意外的有路人緣兒,短短幾天就吸引了一千多粉絲,下麵全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病友們的花式鼓勵。

還要幾條比較獨樹一幟的留言,顯然是被他話中的“人設”二字吸引,所以堅定不移的認為這位“治病日記”必然是娛樂圈中某位當紅藝人,因為長期以來與本性截然相反的人設而痛苦不已。

再後來,顧陌城竟然還拿著“治病日記”當正麵教材鼓勵他,哪怕沒有掉馬,可硬漢洪先生還是有種被當眾行刑的澎湃羞恥感,就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充滿了絕望。

一直進到九月份,蘇子市本地新聞和網上陸續爆出地方土豪秦嶽正在跟馮珍鬨離婚的消息時,顧陌城終於接到了師父秦巒的消息。

“師父,你終於下山了?”她難掩驚喜的說道,“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秦巒的聲音中透出微妙的尷尬,又有種努力挽尊的涼意,“我現在所在位置可能有點不同尋常。”

顧陌城詭異的沉默片刻,忽然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師父,你在哪兒?”

“…派出所。”

怎麼回事兒,這年頭大家都喜歡往派出所鑽嗎?

顧陌城冷靜一會兒,乾脆利落的要掛電話,“師父您好,師父再見,我就不打擾您參觀了!”

“喂喂,城城你不能這樣,快過來保師父出來啊,喂?!”

等顧陌城掛了電話之後,洪源還十分熱情的說:“尊師來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能教導出你和井大師這樣傑出的弟子,想必尊師一定是位十分卓爾不群的人物。他現在在哪兒,需不需要我派車去接?”

顧陌城深吸一口氣,擺擺手,“不用了,等會兒我自己過去就行,另外,您可能對我師父有點誤解。”

他確實是教出了兩位業務能力十分突出的弟子沒錯,但,但這並不代表他本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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