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外麵的人答道, 微微滄桑的聲音在幽深的夜晚顯得有幾分滲人，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有了。
白芍芍沒聽出來是誰，隻知道似乎是個女的, 而且年紀不小了，正納悶著大半夜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才能這麼不講禮貌，白父卻臉上困意頓收, 迅速開門：“媽？！”
甚至懷疑是不是家裡水管壞了導致樓下找上來的白芍芍：？？？
半夜十二點多, 奶奶怎麼突然這個時候來了？
防盜門打開，客廳的燈光照到外麵傴僂著身子的老人身上, 花白的頭發在燈光下微微折亮，腳旁用蛇皮袋隨便收拾的一大袋行李更是矚目。
白芍芍驚呆了。
奶奶這……啥情況啊？
將蛇皮袋拎進屋，白父催了下旁邊的白芍芍：“快，把你奶奶扶進來。”
沒想到大半夜的竟然是奶奶來了, 聽到白父的話, 白芍芍仍站在原地愣了會兒, 而後反應過來，趕忙“哦哦”地應了兩聲，上前扶著奶奶的胳膊，將人一直扶著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白母睡得早, 但覺淺, 方才聽到敲門聲便醒了, 想著大半夜自己一個女人開門不安全才踹醒了旁邊睡得跟死豬似的丈夫, 心中做了各種不太好的想法, 甚至以為丈夫該不會是因為沒錢盤店麵又磨不開臉向親戚朋友借錢而出去借了高利貸，卻是實實在在沒想到居然是婆婆來了。
公公兩個月前去世後, 婆婆不是去了小叔子家住嗎？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一邊起身穿拖鞋, 白母一邊看了眼時間, 確定現在還是大半夜，更加想不明白了。
不管心裡如何納悶，作為兒媳婦的，她當然趕忙走了出去，沒成想一出去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婆婆正抹著眼地哭，女兒手捧一包抽紙坐在旁邊，一臉手足無措。
“芍芍，你明天還要上學，趕緊去睡覺。”走到沙發旁，拿過白芍芍手中的抽紙，白母趕她道。
彆說白芍芍不困，她就是困也早被奶奶這突然上門還一見著他們就哭的做法給搞醒了，但白母那神情一看就不容置疑，隻得揣著滿懷的不解回了臥室，關上門就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
奶奶一直在哭，說話聲也低，白芍芍聽不到，但白父聽完母親講的事情原委後登時火冒三丈，一點聲音都沒壓著地便罵起了自己弟弟不是人。從白父用家鄉話叨叨叨罵個沒完的話中，白芍芍過濾掉臟話字眼，大概還原了一下今晚事情的原委。
爺爺奶奶是農村人，靠著種田和給彆家做工將兩個兒子養大。都是兒子，他們從不偏心，但大兒子，也就是白父，從小懂事，知道家裡難便在讀完了小學後怎麼說都不肯繼續上學，鐵了心去城裡打工，每個月寄錢回家給爸媽，隻說讓弟弟好好學習，以後出人頭地。
白父沒上學，打工賺了點錢就去做生意了。
當年，白父也曾將生意做大過，當年在首都也混得還算風生水起，所以白芍芍才會在幼兒園學前班時有過和傅言錫的“校友”經曆，隻是後來投資失敗，又因為各種雜七雜八的原因，運氣不好，生意越做越差，不得已到這個物價較低的小縣城居住，日子越過越不好。
倒是白父的弟弟，畢竟勸架都在供他一個人讀書，腦子也不笨，考上大學出來後成了一名律師。雖說不是什麼知名大狀，日子過得也還算不錯，在二線城市的小康水平，有房有車。
兩個月前，爺爺去世，白父不忍母親獨自住在鄉下，覺得一大把年紀了做什麼都不方便，勸說著出來和自己住，也能及時照料。
奶奶雖然上了年紀，心裡卻清楚大兒子如今在錢財上的拮據，不想自己給他帶過去太多生活壓力，答應是答應了，卻是去了小兒子家住。
本來這也沒什麼，烏鴉反哺，孩子孝順母親，這都是很正常的事，奶奶在小兒子家裡過得也還算舒心，隻是多少有些愧疚自己年紀大了很多事都有心無力比較麻煩小兒媳婦。
起初，小兒媳婦一直笑著說沒關係，但一個月前的某天開始，小兒媳婦似是終於不耐煩伺候她了，態度越來越差，說話也敷衍，一周前更是直接收拾東西回了娘家，說誰媽誰伺候。
她去找了小兒子，小兒子起初也是安撫說“不關您的事，是我和她吵架了”，卻也跟著小兒媳婦回了娘家再沒回來。她本是想投奔兒子，沒成想在兒子家過得比在農村還孤寡，甚至連找鄰居說話都不能。
如果到此為止也就算了，白奶奶不是沒吃過苦的，忍忍就過去了。偏偏在昨天晚上，小兒子一臉歉意地找到她，說自己和妻子不能總住在丈母娘家，讓她去找大哥，強硬著讓她收拾好行李又往她從農村帶來的那個蛇皮袋裡裝了二十萬現金，說是知道自己不孝，這就當還了當年恩情。
“去他媽的當年我們花在他身上的錢絕對沒到一萬塊，這二十萬是他的心意！”
白父打電話想罵，卻發現自己不僅電話被拉黑，微信等各種聯係方式也都沒了，氣得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
“當年的一萬塊和現在的一萬塊那是一個概念嗎！啊？爸媽多年養育之情就用二十萬買斷？他讀了那麼多年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這他媽是人能說得出口的話嗎！”
白母也想起許多往事，邊抱著婆婆安慰，邊忍不住控訴小叔子：“你當年在首都做生意虧了，本來根本沒必要轉到縣城，找朋友借點錢應個急還是能周轉開來的，誰知道你弟弟背著你把你所有朋友都借了一遍甚至逾期不還？就這樣，你那時候還幫他說話，說什麼畢竟是一家人……”
“來，好好看一看，用二十萬買斷親情，這就是你的好弟弟，所謂的一家人！”
一想起這些年丈夫被小叔坑的那些事，白母就氣得腦袋疼，反正事已至此，也沒想著在婆婆麵前再幫著瞞什麼。
得知小兒子在外麵這些年竟然坑過大兒子這麼多次，白奶奶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滿臉不敢置信。
大兒子對小兒子真的是仁至義儘到了足夠被說一句長兄如父的地步，小兒子對親娘這樣，對為了自己放棄學業甘願進城打工的哥哥也這樣……
他還有心嗎！是人嗎！
萬萬沒想到自己辛苦這麼多年就養出了這麼個白眼狼，白奶奶悲憤交加，一個急火攻心竟是昏了過去，嚇得白父趕忙打了120讓救護車來了趟。
都這樣了，白芍芍哪裡還能裝睡得下去？雖說她不是在奶奶身邊養大，但每逢過年回老家也都是被好吃好喝地待著，壓歲錢也鼓鼓囊囊，心裡自然擔憂，趕忙也跟了上去。
白母本來不同意，催她睡覺，想著女兒萬一耽誤了明天上午的課怎麼辦，現在可都高三了，逼得白芍芍不得不搬出數學老師幫忙樹的那個“天才”人設，再三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耽誤學業，這才被允許一起跟去醫院順便請了一天假。
到了醫院，檢查完，醫生說白奶奶沒什麼大礙，留院觀察一晚。
和爸媽坐在病床旁的陪床上，白芍芍臉色很難看，心裡不停質問係統。
[我不是已經升級了“魚塘”嗎？說好的會讓我家生活條件變好呢？我爸該沒錢還是沒錢，我小叔竟然還做出了什麼白眼狼的事，這就是升級後的結果？]
【玩家的小叔的做法並非係統導致，升級後續請玩家耐心等待。】係統不背這個鍋。
白芍芍隻是沒想到事情會突然鬨大到這個地步，覺得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才忍不住朝係統發了火，心裡其實也明白有這個結果很大程度都是小叔自己人品有問題，聞言便沒再和係統說話。
坐在床上，白芍芍一邊等奶奶醒，一邊在腦子裡亂想，還想起來小學時，因為家裡沒什麼錢，自己還曾偷偷豔羨過小叔的孩子，覺得如果又有學問又有錢的小叔是自己爸爸就好了。
但現在，她不僅不羨慕，甚至還覺得表妹有這麼個爸爸是真的慘，一點倫理道德都沒有，媽媽也同樣不是什麼孝順的人，成長的家庭氛圍就不好，也不知道以後會被教育成什麼樣。
在醫院躺了半個多小時後，白奶奶醒了，醒過來就繼續落淚，說早知道就不生第二個兒子了，簡直混蛋，說老頭子要知道小兒子是這樣的人估計在地下都不瞑目。
之後，白奶奶就住在白芍芍家了。白父沒錢沒房子沒車，但人孝順，當天就和白母、白芍芍一起將客房收拾出來並布置好，怕她一個人多想還特意都不去做旁的事就專心陪她老人家看電視和閒聊。
人到老年，什麼苦都吃過了，白奶奶也沒想享受什麼富貴生活，最向往的就是天倫之樂。在小兒子家，她連話都不敢多說，把自己當去打秋風的破落戶，整日小心翼翼，但在大兒子家，兒媳婦妥帖細心，孫女活潑可愛，兒子也時不時說起兒時田野趣事……
兩相對比太大，令白奶奶感慨萬分，但有了好的誰還那麼賤皮地想念差的？不過一個上午，她便說了無數次當年真不該給白眼狼上學，有那錢打發叫花子還是行善積德，給他就是肉包子打狗，還從自己的蛇皮袋裡掏出老家那房子的房產證。
“這房子是你們爸爸辛苦做工蓋起來的，我原本想著你倆一人一半，自己商量著分，沒想到老二……”儘管已經想開，但畢竟是養了幾十年的孩子，白奶奶多少還是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振作起來，將手中的房產證遞給大兒子，“我住在你家，以後要辛苦你和小劉了。這房子反正也沒人住，就隨你們處置。”
除了弟弟那侮辱人的二十萬，這房子是母親唯一的財產，白父當然不肯要，直接推了回去：“媽，我是您兒子，照顧您天經地義，哪能要您的房子？”
誤以為大兒子是在嫌棄老房子太破，白奶奶急了：“你是不是嫌棄房子破？老大啊，你這可就腦袋不夠聰明了吧？那房子是農村的沒錯，但這兩年到處不都在搞那什麼拆遷？萬一拆遷到了咱家這老房子，你可就有錢了啊！是不是傻！”
“我沒傻。”白父無奈道，本還想繼續拒絕，見母親一副“你再說我就回去住”的模樣，眉頭也緊皺，隻得收下，“好好好，您彆生氣了，這房子我要還不行嗎？”
白奶奶這才滿意，又將那二十萬扔垃圾似的扔給白父：“這黑心錢你也拿走用，反正我不要，看到就覺得犯惡心。你要是還給我，我就扔樓下垃圾桶裡，你知道我性子的啊。”
剛打算遞回去的白父：……
有一說一，他娘這暴躁性子，真的是幾十年都沒變。
吃過了午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聊天，為了轉移白奶奶的注意力，也是說點讓她開心的，白芍芍不得不仿佛小時候過年那般，被迫營業地細細講述了一番這幾天“對不起，我其實是個天才”的神奇反轉。
有過在辦公室裡聽數學老師吹的那波牛和在教室裡被迫臨時發揮不得不“抄襲”偉人傳記的經曆，這一次的“演講”白芍芍就很輕車熟路了，為了讓奶奶恢複好心情，還特意表情和動作都誇張許多，也模仿了得知她竟然是“天才”時班上同學目瞪口呆的神情，神情那叫一個惟妙惟肖。
見爸媽一臉驕傲，奶奶麵上也很是震驚，白芍芍一邊繼續自己“無事實”的瞎編經曆，一邊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演技挺好，說不準把外觀升到滿級就可以直接衝刺奧斯卡影後。
係統：……
【數據反饋，玩家所有潛力數值中數據最高的是科研。】
一貫認為自己乾啥啥都行就是學習不行的白芍芍：……
？？？？？？
開玩笑的吧，她潛力最高的事竟然是科研？！
她合理懷疑係統這是為了達成總任務目標在誆她。
關於自己女兒竟然是“天才”這件事，白父已經打過電話給數學老師，再加上那113高分晉級的初賽，可以說是人證物證具備，又一夜過去，尤其經曆了白奶奶這波事，此時已然接受良好。
“媽，你聽到了沒？”白父樂嗬嗬地投過去一個得意的眼神，“咱家芍芍是天才！”
白奶奶早聽愣了。
她是盼著孫子、孫女們都考個好成績，未來也能出人頭地，但也沒敢做夢他們是天才啊！
“天才的話，是不是以後我還可能在電視上看到咱們家芍芍？”白奶奶渾濁的眼睛久違亮了起來。
這就上電視了？？？
那得是多大的成就啊……
白父沉默了一瞬，但自己吹出去哄親媽的牛皮得撐住，便硬著頭皮“哈哈”兩聲道：“那當然了！咱家芍芍是天才，必須的！”
一旁被安排得清清楚楚的白芍芍：？？？
“那估計對象不好找哦。”畢竟是老一輩，白奶奶的思維比較局限，第一反應就是孫女長大後找對象標準得提高，自己認識的人家裡都沒配得上的，不由得眉頭微蹙。
白母在一旁哭笑不得：“芍芍才高三呢，媽你想這個也太早了些。”
“說起來……”白父思考了想下，看向女兒，“芍芍啊，如果撇開顏值和身高，爸爸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白芍芍：……
她看了眼爸爸大大的啤酒肚和黝黑的皮膚，不由得默了會兒。
“……爸，這我撇不開啊。”她誠實道。
白父：？？？
他捋袖子就想表演一個在線揍女兒。
“兒啊，走光了，走光了。”白奶奶立刻護住寶貝孫女兒，將兒子捋起來的衣袖又放了下去，嘴裡還念叨叨的，“你從小性子就風風火火的，都這麼大了，也是時候矜持點了。”
白母和白芍芍都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
白父：……
這真的是親媽、親老婆和親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