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舊事(1 / 2)

薑姬 多木木多 12227 字 10個月前

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

山坡上的草都變青了,乾涸的小河也有了破冰的聲音。似乎連天都變藍了呢。

“風都是暖的。”薑姬興高采烈的站在山坡頂,迎麵吹來徐徐的春風,現在出來也不會凍臉了。

“我抱你吧,這木屐還是走不慣吧?”薑武說。

薑姬抬起腳,“包上皮子就好多了。”她不肯穿木屐,覺得太硬、磨腳,薑元就割了塊牛皮把木屐包了一下讓她穿。

初春的太陽也似乎要大一些,薑武舉著傘,“彆跑彆跑,這傘沉著呢。”

“正好讓你練練臂力。”薑姬知道薑武和薑奔經過這近半年的鍛煉後早已脫胎換骨,這傘柄是用中空的毛竹做的,以前他們舉不起來是臂力不夠,現在輕輕鬆鬆就能舉上一個時辰。

她笑著跑起來,薑武早防著她,緊緊跟上,笑話她:“終於會穿木屐了?”

沿著緩坡,她跑到了另一座山的西麵,薑武突然喊住她,“等等!那邊好像有人來了!”

他說的沒錯,山腳下不是來了一個人,而是來了一列車隊。

從人突然在車外喊,“馮公,那邊山上有人。”

馮丙從車中下來,望著遠處的山坡,“叫展用來,讓他看看那是什麼。”展用是他的隊伍裡能看得最遠的人。

展用坐在馬上,被人一叫就趕緊跳下來,他比旁人矮小,卻有一雙猿臂,尤擅強弓。他跑到馮丙身邊,馮丙指著那邊道:“你看看那邊是什麼。”

展用舉目遠眺,少頃便道:“馮公,是一位小公子帶著一個從人,從人舉著羅傘。”

羅傘?!這種地方,什麼人會用羅傘?!

馮丙高聲叫道:“快牽馬來!展用與我來!”

立刻有兩匹馬牽來,馮丙與展用飛身上馬,展用要配弓箭,馮丙製止他道:“不可!”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那帶著弓箭說不定會適得其反,他不但不讓展用帶弓箭,還把自己身上的劍和匕首也給取下來了,還特意取來帽子戴上,“走!”

“他們過來了!”薑武咬咬牙,他知道這兩人騎的是馬,以前來村裡抓男人的軍隊就有人騎馬,騎馬的人跑得快,他們跑不過馬。

“你站到那邊。”薑武握著手裡的傘柄,隻要等他們下馬……

薑姬聽他的站到不遠處,遙望著來人。

馮丙與展用策馬很快就來到這兩人麵前,當看到那個靜靜矗立的女公子時,馮丙渾身的血都要沸騰了!在這樣的鄉野之間,怎麼會有這樣一位雅致的女公子?

薑武向前一步,大聲喝道:“來者通名!!”

馮丙忙道:“通州馮氏,馮丙。”

展用是從人,自然不必報名。

薑武也沒有開口。馮丙隻看薑姬,她的眉眼之間,竟然與……

薑姬記得薑元教過,“薑姬。”

薑姬!

馮丙激動的就要上前,薑武抓住時機把傘猛得掃過去!展用一直盯著薑武,從後麵抓住馮丙的衣服往後使勁一甩,兩人頓時滾地葫蘆般滾下山坡,薑武趁勝追擊,舉著傘連連橫掃突刺,展用隻得拖住馮丙連滾帶爬,靠近馬時,薑武趁機擊中馬的鼻子,驚走的馬。

馬噅噅叫著跑了,薑武見馬跑了,回身扛起薑姬就跑,手上還拖著那柄傘。隻是傘蓋早在剛才的打鬥中掉了,正好隻剩下毛竹柄,當棍子使還有些嫌輕呢,他大步如飛,轉眼間就跑過山坡不見影子了。

展用此時才把頭昏腦脹的馮丙扶起來,“馮公無恙?”

馮丙扶著頭,剛才跌得渾身疼,喘道:“人呢?”

展用搖頭,“跑了。”他去撿了那掉下的傘蓋,拾回來給馮丙看。

“九十九道傘骨。”馮丙摸著傘蓋,欣喜的笑起來,“天佑我等啊!”

既然找著了,那也不必急了。馮丙被展用扶下山坡,更衣、梳頭,還讓車隊的從人全都換了新衣後,才整整齊齊的向前走。

“就在這裡了,慢慢找,如果遇上人,千萬不要驚動了他們,更不可失禮!”馮丙道。

薑武扛著薑姬在山中繞了兩圈才氣喘籲籲的向家跑。離家不遠,薑奔已經聽到聲音迎過來了,經過兵禍,一看到薑武神色不對,薑奔嚇得聲調都變了:“是不是當兵的來了?!來抓人了嗎?”

他喊出來,頓時所有人都跑出來了。薑穀、薑粟從屋後出來,滿麵驚惶;薑元從屋裡出來,一臉嚴肅,陶氏整個人都嚇癱了,卻最快反應過來,對薑穀和薑粟喊:“立刻把糧食裝進袋子裡給他們!”然後撲到薑元腳下抱住他喊:“你快跑!快帶著糧食跑!”

薑穀和薑粟立刻轉身去拿糧食,薑奔去看薑元,而薑元卻伸手對薑武說,“把薑姬給我。”

薑武剛要把薑姬遞過去就被她在脖子上狠狠掐了一把,他一僵,手又收了回來,仍舊抱住薑姬說:“不是、不是兵。”

薑元仍伸著手,“把薑姬給我。”

這一次,薑武不敢違抗了,薑姬就搶在前麵從他懷裡滑下來,自己走向薑元,“爹爹,是一隊人,有人看到了我們,說他是……”她模仿那人的語調,“通、州,馮、家,馮、丙。”她問,“是認識爹的人嗎?”

薑元笑了,把薑姬抱到屋裡,對陶氏說:“不必害怕,薑姬的衣服臟了,頭發也亂了,給她重新換一身。”

是馮家先找來嗎?蓮花台下八姓,竟然是馮家先來找他,看來馮家已經不敵蔣家與趙家了。

接下來的時間,薑元一直獨坐在屋裡的床上,陶氏不敢回屋,隻好和薑穀、薑粟留在做飯的地方。薑姬已經換過了衣服,薑旦在她的床上睡覺,她在小窗前跟薑武說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不遠處傳來馬的嘶鳴聲、車輪的轆轆聲。

“他們來了。”薑姬說。

薑武:“是什麼人啊?”

“不知道。不過說不定能知道……‘爹’以前是乾什麼的了。”也能知道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對他們,特彆是……對她。

“公子!元公子!元公子啊!!”馮丙遠遠看到慢慢踱到廊下的薑元時,激動的滾下車,哭喊著撲了過來,他五體投地的趴在廊下的泥地裡,捶地大哭,不管化凍的春泥沾在他的衣服上,連臉上都有。

而隨他來的人也都紛紛五體投地的跪下來,哭聲震天。

屋裡、屋外的人全傻了。

薑姬巴著窗戶,僵硬的慢慢回頭,發現自己沒聽錯,回頭問薑武:“他們在哭?!”比上墳哭得還慘。

薑武愣了一陣,眼圈也慢慢紅了。薑旦被吵醒,也哭起來。

薑姬隻好去抱薑旦,輕輕拍哄他,對薑武說:“你不要哭,還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現在是哭的時候嗎?!”

屋後的陶氏、薑穀和薑粟也全都哭了。

但直麵馮丙的薑元卻隻是紅了眼圈,他望向蓮花台的方向……那裡他從來沒去過。

“不要哭了,進來坐吧。”薑元說。

馮丙爬起來,自慚形穢不肯進屋。“進來吧,這種地方還有什麼好講究的?”薑元看馮丙不動,竟然自己走到廊下來,馮丙立刻爬了上去,像薑武和薑奔一樣,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了,木屐和襪子也脫了,就剩一條褲子。

“元公子……”他哽咽道,“公子……受苦了……”

薑元不為所動,問:“馮公,為何而來?”

馮丙猛得抬頭,滿臉狂喜之色,“元公子!那偽王……就要不行了!!”

就算薑元再沉著,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受到震動!他往前傾身,露出一絲急色來。

馮丙說得很快:“舊年七月,大暑,就聽說那偽王久臥台城無法起身,一直到十月,才由人扶著到將台與王後和蜀夫人同樂。不過聽宮人說,偽王從頭到尾連句話都沒說,一直由王後扶著坐在那裡!他連獨自坐起都不行了!”

薑元的手緊緊按住膝蓋,仍然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從他父親被趕出蓮花台後,已經過去了三十年了……父親已經死了,他也比父親當時離開蓮花台時的年紀更大了,他本以為……或許到他死之前也等不到那偽王的死訊,難道……上天在憐惜他們父子嗎?

蓮花台,那是魯國的王宮。薑元的父親,乃是先王與王後的公子,他本該繼承王位,卻在先王死後,被王叔攆出了蓮花台。

對薑元來說,蓮花台是一個夢中才能去到的地方。

他從沒見過蓮花台,連對父親的印象都模糊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彆人告訴他的。

他的父親是魯王之子,母親是上國公主,父親得上國遣公主嫁之,舉國歡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繼位,他會是一位仁慈寬和的王,王後是上國公主,魯國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但先王去世之後,他的父親卻因“重病”被王叔送到遼城休養。遼城偏遠,父親越病越重,而王叔卻已經繼位。父親氣怒之下,病如山倒。這時,他的母親卻突然失蹤了,據說是被偽王搶回王宮,因為母親是上國公主,而偽王在繼位後,也想讓上國賜婚公主,遞上去的國書卻被置之不理,父親本以為上國會主持公道,可上國並沒有譴責王叔,也沒有派人來將父親與母親迎回王宮,將王位還給父親,偽王這才惡從膽邊生,索性將母親搶走。之後,他的母親消失無蹤,偽王另立國內淑女為後,父親……就這麼去世了。

薑元當時還很幼小,被忠仆從遼城偷偷送到漣水,他在那裡慢慢長大,慢慢得知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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