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讓車的不止馮家一家,蔣偉也把蔣淑的車“讓”出來了。
讓薑元自己說,他真的寧願坐馮家的車。可蔣偉變得不講理之後,他表現寬容過了頭,總被蔣偉的氣勢壓住,稀裡糊塗的就答應了坐蔣淑的車。
馮家知道後,除了馮營高興之外,馮丙幾人都希望說動薑元改變主意——不能改變主意也能給薑元心裡種幾根刺。所以天天都給薑元進忠言,仿佛薑元不肯坐馮家的車,馮家全家都會傷心死的。
薑元搖頭,“既已答應偉公,怎好改口?”
他的意思是,如果馮家願意為他分憂就好了。
可惜每次他這麼一說,馮家就沒一個肯開口了。讓薑元心裡越來越不舒服。
馮丙“靈機一動”,道,“不知女公子是與大公子同乘還是……”
薑元皺眉道,“我兒自然與我同乘!”不過他緊接著頓了一下,“不過她人小,愛熱鬨,我也不願拘束她。”他搖頭失笑,充滿慈父的無奈與疼愛,“隻怕她倒不肯與我坐一輛車呢。”
馮丙忙道:“我家的車乃是範公所製,極穩極快的,內製冰盒與香盒,願請女公子一試!”
薑元便含笑點頭,道:“這樣就好。”
這天,風和日麗,同樣也是經過蔣偉與馮營共同卜卦得出的吉日,宜出行。
天光初亮,這座山從山頂到山腳就熱鬨起來了。各家收服的勇壯之士早早的就背起乾糧出發了,而各家從人也早早的為主人們準備好了車駕、馬匹。
薑元仍然穿著樸素的粗布衣服,他堅持未繼位就不能穿絲絹,搞得馮丙幾人也都隻能撿衣箱裡的舊衣穿,其他家族的還有直接穿帶補丁衣服的,如果不是皆是豪車良馬,這一行人絕看不出是魯國的公卿。
薑姬今早才知道她有自己單獨的一輛車坐,她還記得馮瑄的話,自己上車前先讓薑穀和薑粟上去。既然這些人把她們當女奴,那她就用同樣的理由,讓她們一個上車看行李,一個照顧薑旦,然後她才上,再把陶氏也叫上來帶孩子,最後喊薑武與薑奔“趕車”。
一家人全都被她攏到身邊,她才鬆了口氣。
薑旦正是最活潑的時候,坐上大車就開始四處摸四處看,咿咿呀呀的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陶氏三人都有些緊張,隻是看住他就花了所有的精力,不讓他碰車上的東西。薑穀一直緊張的說:“他要是想尿想拉怎麼辦?”
薑旦可沒穿褲子。
“我帶著衣服,到時給他兜著。”薑粟把她們這段時間做的舊衣能拿上來的全拿上來了,還有她做的幾大包餅,還有好幾個陶甕、陶盆,把一個挺大的車給占得滿滿的。
薑姬說:“讓他用盆,在車上時就蓋著,等停車有水了再洗。”
陶氏舍不得那漂亮的陶器,猶豫道:“到時我帶他下車去吧。”
“如果要趕路,還是用盆吧。”薑姬道,她直接挑了一個陶盆指定為薑旦的便盆,陶氏幾人才不說話了。
有些事要由她開口才行。
薑姬將頭探出車外,對薑奔說:“二哥,你能不能去找爹爹問,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薑奔被薑姬叫過來“趕車”後就有些失落,聽到這句才高興起來,馬上道:“這就去!”言罷整整衣服,看看手和腳是否乾淨才邁步往薑元的車走。
薑姬對薑奔的感情很複雜,她還記得當年他們相依為命的時光,但又“恨”他這麼容易就被薑元收服。在她心裡,他是這個“家族”的一員,所以她無法放棄他。
現在,他應該會比較甘心留在這裡了吧。
她在心底歎了一聲,回到車裡。
薑奔大步走到薑元車旁,看車前無人,車內隻有薑元一人,就道:“爹,薑姬遣我來問,何時起程?”
薑元對薑奔笑道,“又被薑姬叫來跑腿了?你和薑武都有這麼大的個子,卻總是被小小的薑姬使來喚去,真是白長這麼高了。”
薑奔聽到這話,心中急躁起來,卻又不會說話,也不敢說話,耳根都憋紅了。他想說他不是沒用,絕不是!他隻是、隻是……以為爹爹更喜歡薑姬才聽她的話的。
薑元從懷裡掏出個小口袋遞給薑奔,“來嘗嘗,這是魯國的果子,叫思樸子。”
薑奔解開口袋,倒出來,看到是一種手指肚大小、黑色乾癟的果子,吃了一個,酸鹹甜交雜,十分生津。
薑元笑道:“趕路辛苦,拿著吃吧。回去告訴薑姬,快要出發了。”
薑奔轉身離開,走了幾步,看看手上的布袋,再看看薑元的車,猶豫了一下沒有回去問這個是不是給薑姬的,他把布袋紮緊,藏在了懷中。
薑元盤膝坐著,微微閉目養神。當太陽開始變得炙熱,車隊終於開始向前了。他聽到前麵的人在呼喝,聽到前麵紛亂的馬蹄聲、腳步聲,直到他的車也猛得向前一動,顫了幾顫,出發了。
他一直僵硬的肩和胳膊,此時才放鬆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有真實感:他真的要回魯國繼位了,他真的……不再是那個連姓名都不敢告訴彆人的薑元了。
他捂住眼睛,眼淚不停的從指縫中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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