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者垂頭喪氣的去盛了。
薑旦現在一點也看不出傷心來了,他跟薑仁偷笑著說:“肯定是想我們不吃了,他們就可以多吃點。”
薑仁用力點頭,肯定的說:“公子,你一定要多吃點!我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呢!”他想了一下說,“承華宮也沒有。”
薑仁心中,此時此刻,承華宮那邊的吸引力好像就少了那麼一點點了。
“難得過年,你也多吃一點啊,我特意讓人做的呢。”薑姬拽著薑武,指著他麵前的一大盆肉,這裡麵還加了黃酒,更好吃呢。
薑武哭笑不得,“我再能吃也吃不了這一盆啊。”
“快吃快吃,我看你在殿裡就什麼也沒吃。”她放鬆的靠在憑幾上,近來大王不思飲食,似乎也有些天人合一的境界了,不知是不是喝風就能飽,還是打算辟穀淨體,總之,今年殿中酒倒是不少,吃的就隻剩下一些普通的乾餅、穀粟。
她看那些人在金潞宮隻是不停喝酒,想必酒是好東西。
“你也沒吃多少,吃一點。”薑武給她挾了最大的一塊豬五花塊,足有拳頭大。她拿筷子插著咬,邊吃邊點頭。要不是她得知魏國有豬舍,還以為現在沒有人養豬呢。
以前這麼一塊肉一定膩死她了,現在一塊吃下去還沒什麼感覺。人真是會變的。
吃完擦了嘴,她倚在憑幾上有些困了,薑良看到她這個樣子,出去了一下,少頃,就有兩個侍人上來,各捧著一張琴,離得遠遠的輕輕奏起了樂。
音樂一起,她就清醒了,“哪來的……”她抬頭一看,笑了。
薑武也嚇了一跳,肉都放下了,一時手忙腳亂,不知是該吃好還是該聽。
薑姬就揮手讓他們下去,薑良也一起退下去了。
殿中就剩下他們兩個。
“浦合那邊,你去了就先紮自己的營,彆的都不要管。”她說。
有了婦方的教訓,她怎麼會再傷害薑武一次?他畢竟是人,不是機器。這也不是遊戲打過關,殺人就隻是幾個招式,旁邊蹦出來的一串數字。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步子太大會扯到蛋。
她犯了理想主義的毛病,當然要重新回到現實中來。
“彆的……都不管?”薑武愣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悶頭道:“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讓我去做,我一定會做好的。”
“我們對浦合一無所知,當然要慢慢來啊。”她放柔聲音,“不必著急。你去了以後還照常一樣,沒糧了就出去做幾樁生意嘛。”
“……那邊已經沒有大商人敢走了。”他默默說。
托他之前的福,鄭魯和魏魯邊境的地方早就沒有商人敢出沒了,現在這些外國商人可精明了,因為知道這夥“強人”不搶魯人,就隻好讓價,讓魯商去他那裡接貨。更有商人直接跟魯人合夥,隻要是需要從魯地經過的貨,全都交給魯人去運。
魯人也很聰明,他們多多少少猜到這裡麵可能、或許、大概有薑武的身影在。但好處都是他們占了啊,所以什麼也不提,逢到要運貨就重金請薑武的人出馬護送,果然“一路平安”。偶爾有不信邪的想自己偷偷走一趟,就會被他們“告密”。
開玩笑!他們魯商這麼多年了頭一次這麼輕鬆的做生意呢!怎麼可以讓人破壞?
“沒有商人,也可以向附近的大家族借糧。”她說。
“借糧?”薑武蒙了一下,“那不是還要還嗎?”
“如果他們要了,你就還,如果沒要……你以後多護著他們一點就行了。”不能殺人放火,隻能徐緩圖之。
“多護著他們一點……”薑武還是不怎麼懂。
薑姬道:“他們這些地方豪強絕不會好的跟一家人似的。你帶著兵過去,哪怕隻有一千人,但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可能突然拉得出一千個能殺能砍的人。這足以嚇住他們了。你到了以後,誰都不用管,他們自己會來拉攏你的。到時你就借糧,誰借的多,你向著誰。他對付彆人時,你不用管,彆人去他家喊打喊殺時,你再去‘救’他就行了。”這樣的事隻要樹起一個典型,自然就會有人爭搶,下麵都不用薑武再借糧,自然會有人去送糧的。
——她就不信,浦合上下的人全都團結一心,就沒一個有野心的?就沒有私怨的?
既然薑武隻是一個武夫,那就隻讓他做武夫的事,讓其他人也隻把他看成一個武夫。一把好刀,人人都想用的。
“記得隻要糧。”要的越少,越像個傻子,他們用起“刀”來也會越放心。
“隻要糧?”薑武點點頭,鬆了口氣。這比他原來想的要簡單的多。
薑姬也鬆了口氣。她不能讓薑武去當惡人,人人心中都有良知,讓他當惡人,行惡事,他自己就會受不了這個壓力的。但轉個思路,讓他去“救”人,還是為糧而救,這是報恩,他就不會有心理壓力。
不過這樣的效果,未必就比殺人立威要差勁。等浦合的人自殺自滅起來以後,薑武最後出來“主持公道”,說不定更有利於收下浦合。
一千人是少了點,但也夠用了。薑元看起來還能活上幾年,如果現在就讓薑武手中有太多兵馬,隻怕他下一個不放心的就是薑武了。
她現在更想要的不是薑武手上的兵越來越多,而是給他更多的時間去成長。
……因為她在害怕,她可能等不到薑武真正成長起來的那一天了。
“哇哇!哇哇!”蔣龍讓侍人抱著孩子,兩人匆匆從承華宮中出去。
侍女們跪在那裡,半點不敢動,隻敢伸長脖子看著蔣龍把孩子抱走。
孩子清脆的哭聲飄蕩在空曠的雪夜裡。
金潞宮現在正熱鬨著,小蔣後出來以後,大家的酒意不知是消了還是更醉了,不由自主的圍攏到大王身邊,大王似乎也發現了小蔣後的美貌,命她持壺倒酒。
公主走了,其他人就更加不必顧忌廉恥。
蔣龍想起公主砸杯的那一刻,殿中陡然安靜下來,她就那麼站起來,誰也不理會,就那麼想乾什麼就乾什麼,直到她和薑將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裡,殿中的人才敢出聲,才敢繼續暢笑。
蔣龍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樣子,但他看到了蔣彪,他雙目火燙,緊緊盯著公主離去的背影。他想,他當時應該也和他差不多吧。
這樣驕傲的公主,如果能令她婉轉柔媚,曲意相承,會是何等快事?
孩子的哭聲突然變弱了,蔣龍回頭看到侍人用袖子輕輕掩住孩子的口鼻,不讓他再吸冷風。
“你有孩子?我看你很熟練嘛。”蔣龍笑話他道。
侍人平靜道:“在家裡抱過我弟弟。”
蔣龍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那你弟弟呢?”
侍人說:“被我母親掐死了。”之後,他母親就上吊了。他父親本來也想殺了他,可無論如何下不了手,最後丟了劍,抱住他說:“爹陪你一起!有爹在,不用怕!”
最後他進了宮,留了條命。爹爹……
那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頭發和衣服被風微微吹動的身影,一定不是他的爹爹,一定不是。
蔣龍沒有再說什麼。成王敗寇。蔣家又何償不是走在這樣一條路上?從蔣淑起,蔣家如果走錯一步,就是這樣的下場。
現在座上的人是大王,好歹隻是在清算在朝午王時期附逆的人家而已。而且大王已經放過了大部分的人,隻拿一些小家族開刀立威。
這樣已經很好了。
比去國要好得多……
薑良悄悄上來,看到薑武正在低頭沉思,公主昏昏欲睡。
他走過去,公主恰好抬起頭,迷茫的問他:“……貓叫?下麵有野貓嗎?”細細的叫聲。
薑良搖搖頭,伏耳道:“是蔣內史來了,他還把承華宮的小公子抱來了。”
薑姬立刻瞪大眼睛,指著薑武說:“從後門立刻出去,小心點不要引起注意!”
薑武點點頭,悄沒聲的從繩梯下去了。
她不擔心他,他當了四年強盜,彆的不說,借夜色偷溜的本事已經練出來了。
“把蔣龍帶進來。”她這才轉頭對薑良說。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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