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陀那些役者也有些躍躍欲試,他們也是漢子,這段時間看他們“做生意”看得眼熱。陀陀問:“屠豚,是去做生意嗎?”
屠豚:“……怕死嗎?”
“不怕!”
“那怕啥?”
“我死了你們不用埋!”
“瞎說,將軍把死去的兄弟都給撿回來埋了。我們將軍可仁義了,我們可不能給將軍臉上抹黑!”
屠豚轉身向樂城走,身後的人一愣,趕緊都跟了上來,在月亮下這一群人像灑在荒野上的一小隊離群的螞蟻,茫然而堅定的向前走。
“啊!!”隨著尖刀刺入,人臉上的表情整個僵住了,那是極致的痛苦和極致的絕望。
蔣龍倒了一杯清茶,摘星樓的庭前早就全是血汙了。
薑姬坐在殿中,數著這第十九個倒下去的人。說實話,她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隻是覺得她很臉熟。
就算她在之前給了這些宮女很多布和首飾當嫁妝,讓她們回家鄉,告訴她們留在家裡不要回來了。但蔣龍還是能一個個的把她們都找回來。
這些鮮活的女孩子被抓進來看到她時還滿臉驚喜,向她呼救,直到一個個倒在刀下。
蔣龍把茶端到她麵前,“公主,為何不飲?”他看了一眼庭前的斷頭屍,驚訝道:“難道公主是因為這些人才喝不下去的嗎?”
摘星樓中空無一人,四天,她隻喝了一些水,粒米未儘。
但饑餓並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這些熟悉的麵孔又出現在她眼前。
她隻能告訴自己……離開的人更多,逃出去的人更多,這些宮女隻是因為住得近才會被抓回來,不見那些侍人都沒被抓回來嗎?
“這麼重的血腥味,你喝得下,我喝不下。”她說。
蔣龍打量著她,搖頭,“直到此刻,你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公主,我真懷疑是不是隻有我把薑武抓來在你麵前殺了,你才會有表情?”
她笑了,“你殺得了薑武?你敢殺他?”
她這個公主隻是門麵,薑武才是薑元的心頭寶。她還真不是小看蔣龍,他如果敢殺薑武,那她才佩服呢。
蔣龍把變溫的茶潑了,又重新倒了一杯,隻為了聞茶香,看來他也對這滿庭的血腥不適:“我為何不敢?大王到如今都不肯見我,如果我再也不可能獲得大王的信任,又何需憐惜一個薑武?”
“不過一局,你就認輸了?”她說,“四天前,我以為我死定了,結果現在你隻能在我麵前殺人,卻連我一根手指頭都不敢動。”
蔣龍的臉色變陰了,她笑著說:“蔣公子,我跟你賭,你舍不得出局,所以彆再在我麵前作戲了。”她站起來,“給我準備熱水和食物。”她用下巴指著仍被按在屍體前剩下的那些宮女,她們早嚇得魂不附體,“讓她們進來侍候我。”
蔣龍陰沉的看著她。
“你既然嚇不住她,就該想彆的辦法,死不認輸可一點都不好看。”憐奴從廊後冒出來,對著薑姬一揖道,“公主快回殿中去吧,我立刻讓人準備熱水和熱飯。”
蔣龍跳起來,這幾天金潞宮大門緊閉,馮瑄和龔香都沒出來,憐奴當然也毫無蹤影。他現在出來是說明大王已經氣消了嗎?
他顧不上再理會薑姬與憐奴,轉身快步向金潞宮走去。
憐奴讓侍衛把還活著的宮女送進摘星樓,再把前庭的屍體搬走,跟著,他也上了二樓,看到薑姬坐在欄杆前往下看,那些侍衛正從水道中汲水來衝洗前庭、階前的血。
“你來了。”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看著那些熟悉的麵孔變成的屍體被人拖走,“大王沒事了?”
她對憐奴的手段有信心,就算當日薑元沒事,這四天不知喝下、吃下多少東西,也該出事了。
憐奴第一次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湊近她的臉看:“你真的不是大王的孩子?”
“不是。”她說,“我跟他已經越來越不像了。”這張臉,竟然是她原來的臉,她原來不是魂穿,是肉身穿。不過現在知道這個也不重要了。
憐奴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點頭:“你確實和大王一點也不像。”也不像薑家人,他盤膝坐在她麵前,好奇的問她:“你父母是誰?”這幾天不止是他,馮瑄和龔香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原因是她實在不像是無名無姓的人,按年齡算,她被薑元劫擄為女的時候應該還很小,馮瑄說她以前連魯言都不會說,說得一口土話。
“那應該是她後來才學的,必不是她家鄉話。”龔香搖頭,“年紀那麼小,就算讀書也讀不了多少,她的聰慧應當都是其父母言傳身教而來……丟了這麼一個孩子,其父其母隻怕恨不能對大王食肉寢皮。”養得這麼好,父母一定下了苦心,一定非常珍愛她。
“也可能父母早就不在人世。”馮瑄道。
“她手足細長,家中必有世仆,不可能由其父母親操持細務。就算父母死了,祖輩親友呢?家中的仆人呢?”龔香一一問出,最後搖頭歎道:“隻怕又是一樁慘事。”
憐奴一開始以為薑姬是個鄉野女子的孩子,現在發現她不但不是大王的骨肉,還有可能是哪一家流落出來的。頓時笑不可掩。這世上總有人比他更倒黴,出身好又如何?又能抵什麼用?
憐奴待了一會兒就走了,臨走也沒告訴她薑元現在怎麼樣了。
等他走了以後,那些宮女才哆哆嗦嗦的上來,哭著說樓裡什麼也沒有了,她們找了半天,找不到柴,找不到米,什麼都沒了。
“先燒一些水。”
“沒有柴……”
她指著殿中的陳列樂器的木架,“把它劈了吧。”
宮女們一抖,都不敢動手。
薑姬起來走過去,把木架推倒,這些木架全是鍥形結構,抓住用旁邊的銅器砸一砸就砸下來了,她剛砸掉了一根,旁邊就傳來更用力的敲擊聲,是另一個宮女。她手握一隻銅壺,一下下狠狠砸著,咬著牙,掉著淚。
其他人也過來了,一個宮女接過她手上的銅器說:“公主,你回去吧,我們會做的。”
這些女孩子真的開始想辦法出主意了。
一個人說:“水燒好了可以喝,喝了就不餓了。”
“我們能不能出去買……”
“可能不行吧……他們把公主的錢都搶走了……”
薑姬又回來,她們看到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來恭敬問她:“公主,您有什麼吩咐?”
“您是想沐浴嗎?”
她搖搖頭,小聲對她們說:“荷花下麵的根是可以吃的,不過不能讓他們看見。”
一個宮女馬上說:“那我們晚上再挖!”
薑姬搖頭,晚上看不清,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有夜盲症,也就薑武他們這些乾慣了壞事的才練了一身本事。
“白天就行。”她說。
一會兒,她和八個侍女一趴在二樓的欄杆處看著四麵八方的動靜,幾人手中都拿著兩個銅器,如果遠處有人來她們就敲響銅器報警,剩下的侍女就脫了衣服潛到水道下去摸藕,她們不知道是什麼,但公主說長在根下,摸著荷杆往下掏,在泥裡埋著,小臂粗細。
水很冰,但當她們抱著幾節漆黑的裹滿泥的藕節跑回來時,所有人都在笑。
“公主,是這個嗎?”她們興奮的拿給薑姬看。
“洗乾淨看看。”
樓裡有水眼,洗乾淨後,雖然皮黃又細,但確實是藕。這個東西煮著吃還能喝湯,侍女們用銅盆銅壺煮了很多,美美的吃了一頓。晚上,她們實在害怕,薑姬就讓她們住在了二樓。
她卻毫無睡意,倚在欄杆上向外望。
“公主,你在害怕嗎?”一個宮女悄悄走過來,手中拿著半副帳幔,樓裡已經沒有被褥了,她們鋪蓋的全是帳幔。
她把帳幔披在薑姬身上,摟住她說:“公主不要怕,我們和你在一起。”
眼眶熱熱的,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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