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子像飛一樣跑到後麵來,鑽到牛馬群中,四下尋找,終於在草料堆裡看到一個彎腰乾活的男人,他有一頭長長的卷發,在陽光下閃著金棕色的光。
“阿義!”他大叫,“阿義!”
男人直起身,他滿臉大胡子,快把整張臉都給淹沒了,露出的一雙眉眼卻顯示出他還是個年輕人。
他極為高大,這個男孩跑到他跟前還沒有他的腰高,他也很是魁梧,寬肩厚背,長長的手臂上都長滿汗毛。因為他長成這樣,所以沒什麼人敢欺負他。他也不去欺負彆人,每天隻是悶頭乾活。
男孩很崇拜他,覺得他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總喜歡在他身邊轉來轉去。
他聽到主人叫他,就立刻來報信了。
“主人找你過去!還有你爹!”男孩說。
阿義的爸爸喜歡喝酒,喜歡賭錢,還喜歡女人。他的個頭沒有阿義高,平時也常把活都推給阿義乾,有時他搶阿義的錢,阿義會跟他打起來,他總是打輸。
薑義皺眉,問男孩:“主人為什麼叫我們過去?”
男孩搖頭,他不在主人的屋裡,不知道。
薑義塞給男孩半塊餅,男孩連忙把餅三兩口吃下去。
這樣以後他有關於他的消息還會來告訴他的。
這是以前他在……學會的。
想起以前,薑義的心像被刀攪一樣疼!他想回到公主身邊!想再見到兄弟們!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走!哪怕是死,他也要和兄弟們在一起,大家一起死!
那時公主讓他離開,有兩條路可以選。
跟薑大兄走,但有可能會被大王抓回來。
自己帶錢走,但也有可能被抓。
公主說,她要做一件很危險的事,她可能不會死,但她身邊的人多數都保不住性命,就連薑武都未必能逃過一劫。
薑義知道,公主不會讓他和薑禮他們一起走,他的臉太有特點了,會連累薑義他們被發現。
就算他跟薑大兄走,薑大兄會保護他嗎?
他覺得……不會。蟠大兄就是這樣一走就再也沒回來,連蟠大兄都會死,他說不定也會死。
當時,他很喜歡白奴,把他當成了父親看待。他問白奴該怎麼辦,白奴說“既然你的主人不要我們了,那我們就去找我的主人”
原來他的主人是漆鉤。
薑義此時才知道,原來白奴在被賣給公主之後,仍然記得漆鉤。
他後悔曾經相信白奴,還把他當父親看待。可此時再告訴公主已經沒有必要了,他索性帶著白奴出宮,想伺機殺了這個奸細,可一直下不了手,直到進入燕地。
後來他才發現,原來白奴隻是腦子太簡單了。
他們回到燕國後,兩人都不會說燕話,白奴記得漆鉤的名字,帶他找上門去,稀裡糊塗的又成了漆鉤的奴隸。
可漆鉤根本不知道他們回來了,白奴也不去找漆鉤,他自覺又有了主人,就繼續過著自己的日子,每天睡醒乾活,晚上吃飯,天黑睡覺。
等漆鉤發現他們時已經過去了一年。
漆鉤問他們為什麼會在燕地,白奴就說因為公主不要他們了,漆鉤說過如果主人不要他就讓他回來,所以他就回來了。
薑義看得出來,白奴說的是真的,就連座上的漆鉤都沒想到白奴真的回來了。
薑義以為漆鉤會問公主的事,他讓白奴做奸細肯定是有陰謀的!
漆鉤問過白奴後又問他,他統統回答不知道!
漆鉤沒有審問打罵,依舊讓他們回去乾活。
到現在已經三年了,漆鉤好像都把他們給忘了。
為什麼今天突然要見他們呢?
白奴現在基本不乾活了,他每天都在草堆中睡覺,醒來就去喝酒。奴隸們都沒有錢,他們手裡的錢都是賭博贏來的。
薑義很會賭,當年蟠大兄把他們買回去後,教給他們很多遊戲,讓他們以後可以陪公主和小公子玩樂。
他當年學的都是怎麼輸,先學會怎麼玩,怎麼玩得好,然後學怎麼輸得自然。
跟蟠大兄教他們的相比,這些奴隸們玩的都是小意思,他輕輕鬆鬆的就能讓他們把褲子都輸掉。
靠著這一手,他和白奴在奴隸中間立足,但當沒有人再來欺負他們之後,薑義就不想再賭了,可是白奴卻愛上了靠這一手贏酒喝。不得已,薑義隻好在白奴跟人賭得厲害的時候也下去賭,把所有人的錢都贏光來教訓他,也是讓人不敢跟白奴賭。
……畢竟,他還是把他看成父親。
薑義回到他們的窩棚時,白奴還在睡。他先出去拿了兩壺劣酒,叫醒白奴後把酒遞給他。
白奴看都不看就一仰而儘,喝完後,他就更醉了。
薑義此時才說主人叫他們過去。
白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讓薑義給他提一桶水過來。薑義把水提過來後,他搖搖晃晃的起來,猛得把頭紮進水桶裡,足有好幾息才抬起來,頭上、胸口都是的,他把衣服脫了,再把桶裡的水全淋到身上來醒酒。
薑義等白奴把衣服穿好,兩人才到前頭去。
可是主人沒有見他們,隻是讓人告訴他們,明天早上要隨主人一道出門。
主人的隨從,一個叫黃苟的男人讓人把白奴和薑義關起來,“不要給他們水和食物,這樣明早他們的酒就會醒了。”
薑義和白奴被綁在馬棚裡。半夜,白奴的酒才醒了,他發現自己被綁起來了,對薑義說:“是不是我喝酒被主人發現,主人生我們的氣了?”
之前的事他都沒印象了。
“等明天有人來了以後,我就說隻是我在喝酒,你沒有喝,求他們把你放了。”白奴說。
薑義無言的望著他。他灌他酒是怕他到主人麵前說錯話,倒不如事先喝到頭昏腦脹,這樣他們也不會讓主人見他了。
夜風微涼,白奴打了個噴嚏,挪著靠到風口,把薑義擠到裡麵。
他在替他擋風。
薑義不懂白奴。他似乎對他很好,可是卻會為想要他贏來的錢就打他。說他對他不好,如果他們受罰挨打,白奴從來都擋在前麵,把他藏在身後。
他有時恨不能殺了他,有時卻覺得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就是真正的父子。
天亮了,馬棚中的馬兒都起來活動了。它們都很聰明,知道人起來就該給它們送來吃的、喝的。
來了兩個人把他們解開,推到外麵去,脫了他們的衣服,讓用水淋他們,這樣是為了除去他們身上沾上的馬臭味。
白奴和他赤著身體抱住頭被澆了個透之後,才被允許換上衣服,趕到門前。
漆鉤上車前想起薑義與白奴,黃苟說,“他們就在外麵。”漆鉤看到他們後點點頭。
黃苟跟著上了車,問漆鉤:“主人為什麼要帶上這兩個人?”
漆鉤歎息:“希望是我多慮了……”
清晨的商城彆有一番氣象。
車走在路上,漆鉤看到在大道上的人自然而然的分成東西兩邊,馬車走東側,行人走西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