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四是個很安靜的人,帶著一股隨遇而安的平靜與淡然。
薑姬說要留下她之後,薑義不知道該如何安排她,隻好讓人去詢問蟠兒,蟠兒特意回了一趟蓮花台,去見了見許四後就告訴薑義,可以讓她住到摘星樓去。
“摘星樓?真的可以嗎?”薑義覺得許四是個陌生人,還是來自公主的“敵人”,她對公主應該是不安好心的。
“放心,公主會喜歡她的陪伴的。”蟠兒說。
他沒有告訴薑義,公主現在太寂寞了。她需要有那麼一兩個人在她身邊陪著。不是他,不是龔香,不是薑義。
如果大兄能進宮來看看公主就好了,可是大兄到現在都沒辦法接受公主除掉先王的事。
許四就這麼住進了摘星樓。
她有了一間房間,兩個宮女侍候。但早上的時候,她卻和宮女、侍童一起出現在薑姬的門前,侍候她梳洗更衣。
“夫人在這裡不必拘束。”薑姬說。
她早上起來後就會去金潞宮“上班”,不能讓許四一整天就呆坐在摘星樓裡,幸好這裡的景致還不錯。
許四有禮的謝過薑姬的好意,道:“公主,我該去拜見王後了。”
啊,薑姬把這個人給忘了。
小蔣後,蔣家的最後一個人,也是薑元的第二個王後。
從她嫁給薑元後就隻是一個擺設,無聲無息。
多虧許四提醒。
薑姬道:“王後重病,夫人還是不要去了。”
許四沒有去問王後生的什麼病,也沒有說王後既然生病,我就更該去探望,她也沒有對薑姬代替王後作主有什麼反應,而是答應下來,轉口說起蓮花台的蓮花十分妖嬈美麗,如今機會難得,她正好可以欣賞一番。
薑姬指了幾個侍童陪伴她,到了金潞宮後,她喊來薑義,讓他再去把蟠兒叫進來。
昨晚才見過,今天又喊他來。蟠兒進宮時還有點擔心是不是出事了。
“王後重病,你把她送出去吧。”薑姬說。
蟠兒怔了一下,公主在說這番話時笑得很溫柔,這讓他立刻明白了當年公主早就看穿了他對小蔣後的奢念。
當時的心情,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公主是在成全他……
考慮到這一點,他答應了下來,出去了。
龔香帶著他昨晚看過的書簡過來,這都是他撿出來需要和公主一起商討的。在門前看到這一幕後,他在心裡又給公主添了一筆。
在公主回到樂城之前,他心中的公主隻是一個符號,她會為義氣拒絕公主之位,她仇恨大王,她重感情,愛護家人。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是個強大的人。而且她還有很多缺點,比如好享受,好美色等等。
但現在這些印象全都消失了,他重新去認識公主。
在先王躺在冰窖裡之後,他服了藥,受了刑躺在金潞宮的官房裡時,公主在他心中變成了另一個人。
一個王。
一個仍然幼小,還沒有足夠的權謀與城府,卻已經明白力量代表一切的王。
所以她才能贏。因為很多人都不知道怎麼當王,哪怕他們坐在大王的位子上。
大王一定要是強者,要比所有人都強。不管是智力還是武力,隻要有一麵強,就要把它做到極致,在這一方麵要沒有敵手。
她把比她強的人都給殺了。
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不能反抗公主。因為對她來說隻有兩種人能活下去,她的屬下,還有順從她的人。
如果他在那個時候拒絕公主,她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他。
相反,比她弱小的人卻會得到她的憐惜。
她對她的屬下有著如母如父般的感情,會像父親一樣鞭策他們成長,也會像母親一樣愛護他們的心靈。
那個薑長史,他也想起來了。公主在剛隨先王回到樂城時,蔣家送了她一個美少年。應該就是薑長史了。
現在公主殺了整個蔣家的人,卻把王後留下,現在還“送”給了薑長史。
就像一個母親送給她的孩子喜歡的小馬一樣。
她不會在乎薑長史會怎麼對待王後,也不會去想將王後送給一個官員是何等的侮辱。對她來說,那隻是一個給薑長史的禮物。
公主的愛隻給了很少的一部分人。
不過她的刀對著的人更少——現在魯國已經沒有了。
龔香想了一下,覺得這樣的公主其實更好。
眫兒——這個名字已經離他很遠了。
蟠兒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那時的事像是上輩子的了,他都快想不起來了。
公主是想成全他。
公主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幸福,她希望他能和蔣茉娘“再續前緣”。如果他把蔣茉娘改頭換麵帶出去,悄悄置個房子娶了她,再跟她生兩個孩子——他相信,這就是公主最想看到的一幕了。
可他早就沒有這個念頭了。他對蔣茉娘的“感情”,產生的土壤荒謬又奇妙。
他會“愛”上她的唯一原因是他覺得隻有她不會看重他的容貌。因為她和他一樣美,或許比他更美。
而且,兩人雖然地位不同,但身份卻一樣。他覺得她能理解他,他也能“明白”她。
在他還沒有向蔣茉娘表達之前,他在心中其實已經與她神交以久了。
但事實上是,蔣茉娘從來沒有看到過他。
他現在都明白了。當時的他隻是想找一個同伴,一個可以抱在一起取暖的人。
不是主人,不是因為他的臉而愛上他的侍女。而是一份真正的感情,不離不棄。
他想要這麼一個人。
可直到他離開蔣家,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找到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