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迎客村嗎?”羊峰從馬車上下來就看到眼前擁擠的人潮。
到處都是車輛、牛馬、人。誰能想到這裡十日前還是荒地?
這裡原來是個不大的村落, 有二十幾戶人家, 耕讀為生。
因為靠近樂城,樂城稅賦取得不多,勞役也都是從彆的地方征, 稱得上是安居樂業。但不知是從何時起,這座村落就漸漸荒蕪了。年輕人都離開去城裡做工, 村子裡隻剩下了老人、女人和孩子。之後當老人離開之後,村子裡就沒有人了。
村中荒草都有一人高,在荒草的掩沒下仿佛曲徑通幽般, 不知偶然在哪裡一轉就能看到以前荒村留下的半片草棚、半畝荒田、半副石磨。人一走近, 色彩斑斕的野雞忽的從草叢中飛出。
不由得就有詩興大發的文人, 擅寫小品故事的士子靈感似泉湧。
劉竹與劉箐並不打算自己把這建村的事全給吞下來,事實上,龔大夫早在大王發令過後就已經高風亮傑的表示要後退一步, 把這個好機會讓給他們, 他隻送了錢和人手過來, 還答應說如果他們需要采買大批木材、石材,他願意替他們周旋。
薑禦史去給大王建行宮了。
這就意味著建這個士子村的人, 隻剩下劉氏兄弟。
劉竹激動過後,轉了下眼珠, 問劉箐:“你覺得如何?”
劉箐道:“大哥, 我覺得士子村,士子建才是更好。”
劉竹欣慰道,“你能想到這個, 我就能放心了!”
這個大餅不能由他們劉氏一口吞下去。龔大夫、薑禦史都讓了一步,這說明他們都看出大王想要的是什麼。
劉氏還沒有能耐代替天下士子。
大王要天下士子歸心,他們就要幫大王做到。
劉竹與劉箐立刻聯絡了樂城中與他們熟悉的士子們,邀請他們為大王共建迎客村。為了不引人口舌,他們不止請了與劉家相熟的人,還找了田分與顧釜。
其中田分拒絕了,顧釜則應邀而來。
眾人群策群力,自然有爭吵也有分歧。劉氏兄弟趁機建立威信,無形中成了這一代年輕士子中間的領頭人。
顧釜察覺到這一點,便慢慢退了出去,學田分“鑽研”去了。
但比這迎客村更快建立起來的是城外的市場。
商人來了以後,薑姬立刻命人規劃出市場來。賣牛羊的和賣布的不能在一起,打鐵的不能和賣糧油的在一起。於是便又有了東西南北四座大市場。這可比樂城裡的舊市場大多了。
以前樂城中的市場門檻高,不但進城的稅高,城中地租、房租都貴得很。無形中抬高了貨物的價格。但優勢則是樂城中達官顯貴多,不管賣得多貴,都能找到買主。而且樂城的異國商人最多,外地的貨物也最全。除了這裡,你再也找不到一個市場裡就能買到鄭絲、趙絹、魏錦。
但沒有人會排斥商品變得更便宜,東西變得更多。
四市建立起來後,聞風而來的客人竟然全都是樂城裡的居民。
很多百姓因為最近漣水設卡,糧食、食鹽漲價而發愁了,一見市場裡有穀糧與食鹽,都是一車一車往家買。
卻不知這些糧食、食鹽都是剛從漣水送來的。
顧釜從迎客村回來,照例到市場來逛。樊城塌了半座城,逃出去那麼多人,看起來倒是肥了樂城。
他在市場裡看到的金銀財物、男仆女婢、高轅大車、高頭大馬……這些不常見的貨物隻怕都是樊城富戶逃難時留在路上的。
逃出樊城的時候恨不得連家中的一個破陶盆都帶上,但要坐船雇車時,每一樣東西都要錢,隻能忍淚賤賣掉。
行李減去後,再減就是仆婢,再然後就是房中嬌奴,榻上愛妾,再減,則是不受喜歡的子女,或年老色衰的妻室,老邁的父母祖輩。逃到最後,金銀也會成為拖累。
“到那時,人就變成了流民。”顧釜對從人笑著搖頭,“你說,這些人聽風就是雨,跑得那麼快,又能跑到哪裡去?”
從人聽得身上發寒,道:“不要說了,他們也未必會這麼慘。”
顧釜搖頭,指著路過的一輛車說,“路上不止有同路上,還有強盜土匪。這車都到這裡來了,你覺得車中的人是什麼下場?”
從人打了個寒戰。
事到如今,顧釜可以確定樊城的事背後有樂城在推動,在操縱。此人不動聲色間就毀了樊城。
這些商人能等在樊城之外撿漏,正是此人的手筆。
隻是,此人是誰?
他見過龔大夫,哪怕隻有匆匆幾麵,聊聊數語,他也覺得龔大夫不像有這等城府的人。
但也絕不是大王。大王雖然端坐在王座上,可他身邊的侍從倒比他更機靈百變。侍從的每一句話都是彆人教的。
是何人在大王背後操棋?他毀了樊城。
顧釜不想相信,但商人嘴裡隻出現過一個人。
摘星公主。
當真是公主嗎?
他並不小看女子,他的母親就遠比他的父親更有遠見。他身邊的侍婢中也不乏玲瓏之人。但一介女流能有這麼冰冷堅硬的心腸嗎?
他煽動人心,讓樊城人心惶惶,半城的人都棄家舍業逃離家鄉。難道是她不知道這樣會造成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可是再想這個公主不足雙十,她的經曆卻已經比任何一個悠居錦繡的世家女子更加奇異了。
出身鄉野,一朝登入蓮花台,成為先王掌珠,魯國公主。
享樂放縱之時,卻突然被先王趕出蓮花台,暗中帶走太子,數年在小城隱藏行跡。
終於被先王召回樂城,卻又恰逢蔣氏謀刺大王,欲奪王璽,圖謀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