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園回到屋裡, 給他準備的晚飯早就涼了, 肉湯上糊了一層白糊糊的油,餅又冷又硬。他坐在案前,半天也無法下口。
他的肚子早餓了。
以前, 他去公主那裡時,公主也會給他準備飯, 就算他一直不吃也一直都有。但自從公主告訴他可以走,而他沒有走之後……一切都變了。
在公主那裡他成了真正的奴仆。沒有了以前對他的“優待”,特彆是以前他從不覺得那是優待, 但當它們消失後, 他才必須承認, 他現在的日子才真正變得不好過了。
他覺得公主已經看不起他了。
他覺得自己走錯了一步。可他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門口一個小童探進頭來,看到他在才蹬蹬蹬跑進來,“公子, 快把飯吃了, 我要收盤子呢!”
他猶豫了一下才問:“……能不能給我換一碗熱湯。”
他今天在公主那裡背書一口水都沒喝, 現在天越來越冷,他想喝碗熱湯。
小童不知是天真還是故意, 搖搖頭說:“沒了。這湯也沒法熱,鍋都洗過了。就是有火, 也不是給公子用的。”
白清園端起冰冷的肉湯, 大口吞下肚,從喉嚨到肚腹一片冰涼。他拿起一塊餅放起來,想等一會兒在火炬上烤軟了再吃。
“把盤子收走吧。”他說。
小童過來端起案幾走了。
深夜, 蔣勝溜了進來。他現在雖然還在摘星樓,可是卻小小升了個官,成了侍人中的一個小頭領,管起了摘星樓後四座小殿的灑掃清潔,水道中的荷花枯萎了,他最近沒日沒夜的帶著人清理枯葉枯花,無形中就沒有時間來找白清園了。
他猜這是公主的“計謀”,但公主到底想做什麼,他卻想不通。
如果公主不信他隻需要將他趕出蓮花台就行;或者公主擔心他會對白清園不利?那為什麼不限製他接近白清園呢?
可是,公主卻隻是不痛不癢的把他暫時調開,還用的是明升暗降的做法……這太軟弱了,也太不像公主了。
他畢竟曾是蔣氏子弟。他敢說,他比蓮花台八成以上的人都更了解公主。
公主輕飄飄的做法讓他心中隱隱不安。
可他卻沒辦法放棄白清園。他隻是一個侍人,而且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公主、大王、太子身邊信重的人。
白清園卻與他不同,他能做的比他更多,他的世界也比他更寬廣。
就算公主對他不是真心喜愛,也對他更寬容。
所以他一定要抓住白清園。
白清園看到蔣勝很高興!兩人是他的患難之交,而且,他希望能幫蔣勝擺脫他悲慘的命運,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去幫助這樣一個可憐的人。
“你來了!”白清園在燭光下的麵孔仿佛在發光。
蔣勝不自覺的就變得更溫柔了,他看到他在火炬旁烘餅就知道他沒吃好飯,他勸道:“你不能繼續這樣下去,這樣你的身體會被搞壞的。”
白清園淒慘的笑了一下,搖搖頭:“不……”
現在不是他在故意折磨自己,而是公主在冷落他。
真可笑!他竟然像個女人一樣了!可這是真的,短短十數日,他就體會到了那些在父親的後院中被冷落的姬妾曾嘗到的人情冷暖。
他見過那些姬妾,不管曾經多麼高傲、清純,都會在後院中迅速蛻變,她們會無師自通的學會爭寵,求取父親的憐愛。
……他不想變得這麼悲慘。
不用他再多說一句,蔣勝就明白了。他靠近他,像一個大哥哥一樣摟住白清園,安慰他:“啾啾,這不是你的錯。”
白清園撲到他懷裡,委屈湧上心頭。
“我該怎麼辦?他們都在逼我!”
蔣勝沒說話。齊太守的消息是他幫著遞進來的,他很清楚白清園的父親希望白清園怎麼做。
家族看不到白清園在摘星樓的掙紮,他們隻看到了白清園成了摘星公主身邊的紅人!他已經一步登天了!
現在,他們需要白清園償還家族對他的栽培、投資,他們需要白清園帶著白家、齊太守一起飛升。
齊太守並不想離開封城,但他希望他的兒子能留在大王身邊。
白家則希望白清園在滿足齊太守之後,再帶攜一下白家其他子弟。做為回報,白家當然會支持白清園的,不管他要什麼,錢還是人,白家和齊太守都會鼎力相助。
如果說白清園以前還有一點天真,自欺欺人,在蔣勝把他父親的話送進來後他就隻能承認他已經沒有退路了。白家不再是他的庇護,他不能再逃回白家,繼續做受儘家族所有人寵愛的白玉郎。如果他現在回去,隻會變成一無是處,拖累家族,辜負家族期望的罪人。
如果公主仍然“寵愛”他,那他也不失有另一條路可以走。但偏偏公主好像突然之間對他失去了興趣。
雖然蔣勝和白清園都知道,公主對他從未有過興趣。
拋除那些捉弄、逗弄、戲弄之外,公主對他並沒有男女之情,公主不想撫-摸他,不想親-吻他,也不想他這麼對她。
蔣勝清楚白清園對公主的憤怒中,占最大比例的其實就是這個。他很挫敗。
她想要我做什麼呢?!
白清園不止一次的這麼問他,帶著憤怒與不甘。
難道我隻是她殿中的一個擺設?!一件器物?!
白清園也不傻,至少在公主總是在有客人時才叫他過去後他就明白了,公主喜歡拿他炫耀更勝於占有他。
但誰能說公主不能這麼做呢?以前蔣龍也被公主拿來炫耀。可能公主當時年幼,她還沒有體會過男女之間的快樂,隻是想占有一個男人,所以她選中了在蓮花台出入的人中最出色的蔣龍。
蔣龍也無法反抗。
在這裡地位的差距超越了男女的分彆。遊戲隻能照公主的規則走,她想玩什麼,怎麼玩,男人隻能去配合她。
今日白清園的不甘又何嘗不是以前蔣龍的不甘呢?
交-合是更深刻的牽係,能帶來更大的安全感。如果白清園曾經上過公主的榻,此刻他會更鎮定些,不會如此惶恐不安。
正因為公主沒有要過他,他才不安成這樣。
他不再是男人了,從旁觀者的角度看,才能如此客觀。蔣勝想,這大概是他受刑之後唯一得到的優勢吧?以前他能看出蔣龍被公主糾纏時的煩躁,還能看出他隱約的得意,但他卻體會不到男人在主動權喪失後會有這麼大的影響,會讓人失去判斷力,失去理智,甚至失去對底限的堅持。
因為那時他還是個男人。
以前他覺得公主天真,才會與蔣龍糾纏數年卻沒得到什麼好處。現在他明白了,公主不是天真。
因為,如果現在公主對白清園勾一下手指,白清園……一定不會再拒絕了。
不管他的心情有多複雜,但他已經不敢再冒著失去公主的風險去拒絕她了。
至於蔣龍,最後的他為什麼那麼瘋狂……他好像也能窺到端倪了。
越想占據上風,就越瘋狂。
公主在逼白清園。
他發現了。
公主在誘惑他。
他也發現了。
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麼公主要讓白清園和他背叛她呢?
好玩?有趣?
蔣勝從背脊上泛起戰栗,這讓失去男人衝動已經很久的他再次體會到了。
卻比那更刺激。
就像生死關頭。
他輕輕撫摸白清園的頭,溫柔的問他:“啾啾,你如果不想留在公主這裡,為什麼不試著去大王那裡呢?”
白清園怔怔的仰起頭,看著他。
“我知道,你上回……不喜歡他們對你說的話。”他溫柔的說,“但如果你不想在公主這裡,去求公主,那你隻能選擇去大王身邊,去求大王。讓大王看到你的價值,你的努力,借著大王的力量重新站起來。”
白清園的眼睛漸漸靈動起來,他被說動了。
“不靠公主,你一樣可以讓齊太守和你的父親滿意。”蔣勝柔情似水的說,句句都說到了白清園的心裡,“你讀了那麼多年書,不能白白荒廢了啊。”
數日後,薑姬聽說白清園已經去偶遇薑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