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 福禍相依(1 / 2)

薑姬 多木木多 10138 字 9個月前

範家被亂兵、亂民——不管是什麼,有人闖到樊城來, 闖進範家, 屠了範家滿門。

樊城其他世家是不會承認的,關於範家滅門的真相, 永遠都隻能是外來人乾的。他們不會承認, 也不會希望彆人發現這是他們自己人乾的。

本來他們打算替範家栽個臟, 說他是樊城內奸一類的。比如說範家偷偷賣糧給龔氏,裡通外人。

但顧家拋出了個消息, 說大王請他們去蓮花台,與龔家分庭抗禮。

這是好事。但他們不打算真的跟龔氏為敵啊。他們打算作戲給大王看,內裡還是要跟龔氏友好的。

所以這個臟就不能栽給龔氏了, 既然馬上就要同殿為臣,還是和和氣氣的好。

於是範家就被“流民”給殺了。

流民在哪裡?樊城以外不都是?樂城還叫流民給圍了呢,王城都敢圍, 闖進樊城殺個範家算什麼?小意思。

樊城滿城縞素。

顧、錢、趙、杜、馬牽頭,其他小家族也紛紛替範家一哭。範家出殯那天,全城都在為範家送行。

看著那漫長的、仿佛沒有儘頭的馬車,每輛馬車上都有一架漆黑的棺木。

範家一百多口, 包括近半的女眷, 全都在這場**中失去了性命。

顧朝帶著顧釜走在前列,他問顧釜:“……你見過這種場景嗎?”

顧釜沉默著搖頭。他沒見過,在他的記憶中,也沒有聽過這樣的慘事。

“……我見過。”顧朝輕聲說,“朝午王時, 這種事在樂城時常發生。”他看向顧釜,輕聲說:“大王是不能做錯事的,他的一舉一動,一個想法,都牽動著底下人的性命。”所以一個無所事事的大王,遠勝過一個有想法的大王。

顧釜知道顧朝說的不是大王,而是公主。

那天晚上從範家回來,顧朝沒有裹傷就命人把他叫來,把範家的事告訴他後,悲涼而恐懼的一再重複一句話:“……如此陰毒,絕不能容……絕不能容……”

但憑心而論,顧釜並不覺得這能算在公主頭上。顧家奪去軍書,屯兵自重的事就不是公主的手筆,如果不是顧家貪心,不是樊城其他世家貪心重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顧朝卻說:“世人皆貪,這是人的劣性,永難根除。可她卻能把人的貪性催發到極致!然後坐看其自取滅亡!”他逼問顧釜,“你能保證永遠沒有貪念嗎?”

不能。顧釜當時就沉默了,隻是心中仍有一絲不平。

貪婪的人不去怪自己的貪婪,卻把過錯都歸糾於有人給了他們貪婪的理由。

這難道就是對的嗎?

顧朝也發覺顧釜並不心服,所以就不再這麼說,轉而形容起大王(或大王身邊的人)弄權是多麼的可怕。王權至高無上,這正是最恐怖的事,他們不能去推翻大王,就隻能去限製王權,限製王權是對的,是行正道,是他們的使命。如果他們(世家)不去限製王權,還有誰能這麼做?

顧朝對顧釜說:“大王是人,他有好惡,會犯錯,如果我們把一切都交給一個有好惡的人去做決定,那是最愚蠢的事。但如果沒有大王,我們這些世家也永遠不會心服於一人,權力就不會永遠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錯誤的發生,就算發生了,也很快就會被糾正。”他就拿這次範家的事打比方,“如果殺範家的是大王,誰還能替範家張目?但現在不是大王做的,所以我們才能這麼快的讓事件平息。”“但範家沒有昭雪。”顧釜說。

“是。”顧朝不否認,“但錢、趙、馬、杜四家已經知錯了。雖然他們不會誠心認錯,不會誠心認為殺範家錯了,但他們認識到這樣做是會被眾人認為是錯誤的事,他們怕被眾人責難,所以永遠不敢再做。如果換成大王,你覺得會這樣嗎?”他對顧釜說,“在我看來,這就是知錯了。”

“大王專權是魯國之禍,公主隻會比大王更糟。”顧朝說,“因為她名不正,言不順,她的敵人越多,她的手段就越殘酷。”

“公主並不是薑氏的福星。”顧朝對顧釜說,“她是個災星。”

“她愛權、擅權、弄權,機深如海。”顧朝說,“這樣的一個女人,她絕不會甘願做一個凡人,可她要想掌權又談何容易?大王、諸臣都是她的敵人。此時,她把目標對準我樊城,我樊城就成了如今的樣子。之前,蔣、龔也是她的敵人,如今蔣何在?龔氏又變成了什麼樣?”顧朝說,“她若行善,是魯國之幸,薑氏之福;她若為惡,誰可阻攔?”

“大王現在聽她、信她,日後大王若不聽她,不信她呢?”顧朝問,“今日她用你得了我顧氏,日後顧氏於她無用,你,於她無用時,顧氏可有退路?你可有生路?”

“於國,於家,此女都不能留。”顧朝說,“我不阻你,但我希望你捫心自問:此女是幸還是禍?”

送完範氏,錢、趙、杜、馬四家齊聚顧家,共同商議去樂城一事。

阿悟已經走了,顧朝當時撒了個謊,把龔氏來人說成是大王的人,但效果很好,龔氏的邀請和大王的邀請是完全不同的。這也等於顧朝接受的是公主,而非龔氏。

不過殊途同歸。等顧氏到了樂城之後,選公主或龔氏的差彆都不大,桌麵上跟一人握手,桌麵上跟另一人握手也是很正常的。

“顧公當日所言,是否屬實?”馬南山先問了一句。

“絕無虛辭。”顧朝肯定道。

“大王難道就不恨我等不把樊城交出來嗎?”錢家的人問。

真等要投到樂城去了,眾人才想起來他們得罪大王不是一兩回。前有樊城,後來薑將軍來要接管兵馬的時候,他們又玩了一回花招。再說,還有這回的流民遊兵之禍呢,這可不是龔家人乾的。

顧朝道:“此一時,彼一時。大王受龔氏脅迫,當然要先解了龔氏之憂。”

“解了此憂之後,大王難道不會問罪我等?”杜家搖頭,“我看還是再想想吧。”

凡事都有唱反調的,也是為了看看顧家的應對。

顧朝說:“不是我高看諸位,就算你我幾家加在一起,難道就敵得過龔氏?彆忘了,哪怕樂城的龔氏沒了,合陵龔氏遠在天邊,大王就算不看在八姓的份上,也要顧忌合陵。”幾家麵麵相覷。這倒是實話。

顧朝道:“依我看,大王隻是需要一個可以跟龔氏打對台的人。大王身邊的人成長起來尚需時日,這才需要你我相助。”

“那等大王不再需要我等……”杜家的話沒說話,錢家的人打斷他:“休言,你的字都說了讓你少說話少說話,我看你就彆多說了!”

幾人便看著杜休言輕笑起來。杜休言卻脹紅了一張臉,他這個字是他的先生給的,因為他當時在上學時最喜歡拿話質問先生,那時年幼,不懂事,覺得少年人這才顯得智慧機智,不料先生就在給他取字時冒出了壞心眼,贈了他這麼一個字,偏偏周圍的人都說應該,應該,你就是話太多,還特彆喜歡不分場合的噎人,此字再合適也沒有了!這都是先生愛護你啊。於是這個字也沒辦法改了。

杜休言閉了嘴,錢家的人說:“我們到了樂城之後,大王哪裡還需要身邊人呢?”

這些人都心有靈犀的笑起來。

顧朝見這些人說定了,就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決定要去了。”

沒有說過話的趙晦說,“慢著,大王請我等過去,可說要給我等什麼官職?”

這個是最重要的,難為這些人忍到現在才問。

顧朝被一堆人盯著,道:“大王沒提。”是公主沒說,“但想必不會下於龔氏吧?”

暢想一番後,幾家公推出顧家先往樂城去。

——探探虛實。

如果大王是誆他們的,那顧家去了,被大王拿了,被大王殺了,他們也就不用去了,還可以接收顧家留下的遺產。

如果大王不是誆他們的,那等顧家談好條件,他們再去也名正言順。

顧朝把顧釜送到了十裡之外,比起上一次去樂城,這一次,顧釜帶去的人就多了。

為了向公主表達誠意,顧朝咬牙讓顧釜帶走了顧家所有的第三代和第四代。他的子孫都在此列,倒是顧釜的兒孫,顧釜想帶,顧朝給攔了。

“到了樂城,就對公主說,你的子孫是顧家嫡脈,族中決定讓你家這一脈留下守根。”顧朝說。

從表麵上看,去樂城的顧氏子孫飛黃騰達,留下的就是可憐蟲了。但去的人可能會死於非命,留下的人卻有可能保住一條命。

很難說得清到底哪一邊才是正確的選擇,至少從眼前看,得利的是顧朝一脈。

家中不理解的人多得很。比如顧釜的兒子就有幾個對他抱怨,他們都認為顧朝早就該把顧家還給顧釜這一脈了,現在又出了這一樁事,這不是在斷送他們這一脈的前途嗎?

顧釜聽完兒子們的抱怨,就命人把他們都押在大門口打個皮開肉綻,心裡不是不難過的。

怎麼他生的就沒一個長腦子的?都這麼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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