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城高大的城牆在望,近處卻是川流不息的人潮。阿江記得, 早在十裡之外, 目之所及的地方就是如魚鱗般密集的草屋。
行人摩肩接踵,馬車、驢車、騾車在另一邊快速通過, 人、車各走在自己的道上, 與商城的街道一模一樣。
看到這樣的街道, 就知道眼前必定有是市場。
阿江一看就是一副旅客的樣子,他牽著的馬也滿身都是泥點子, 看起來相當落魄。但路邊的小販都很熱情的招呼:“客官,要水嗎?”
“可以淨麵!淨身!太陽曬得熱騰騰的熱水!”
“我家有洗衣婦!還有乾淨漂亮的好衣裳!客官洗完澡再吃喝一陣,衣服就補好晾乾了!”
“還有刷馬的地方!客官休息時還可以聽曲聽書!”
阿江聽到這裡還真有點動心了, 他腳下一停,路邊攬客的少年就立刻擠過來了,熱情的說:“客官, 隨我去吧,我家的澡堂子可舒服了,還有人洗頭、搓背、洗腳!要漢子有漢子,要婦人有婦人!”
阿江笑道:“可是嬌娘?”
少年也笑著說:“嬌娘都在家裡呢, 哪裡肯出來乾活?都是嬌娘的媽!”
阿江大笑起來, “帶路!”
澡堂子就是一個草房子圍起來的大院子,不過院子裡全是青石板鋪地,幾十個大木桶露天放在院中,每個桶裡都坐著一個男子,有老有少, 有包著兜襠的粗役在替人搓背。
阿江一進來,隻覺渾身癢癢。一個粗役看到他,連忙過來招呼:“客官,要洗澡嗎?屋裡有池子,要在院子裡洗就用桶,水是乾淨的。”
阿江說:“聽說你家的水是曬的。”
粗役說:“就是曬的,這種天氣,曬的水就夠熱了。也有人去河裡洗呢,不過河裡臟,沒我們這裡乾淨。”
阿江說了聲要洗,粗役就趕緊叫人,不多時,一個漢子背著一隻巨大的木桶出來,放在空地上,立刻有人挑來熱水注進去,水到七分,粗役就請阿江進去了,還把阿江脫下的衣服抱起來說:“客官,洗衣服嗎?不要錢。”
阿江一怔:“洗衣服不要錢?那什麼要錢?”
粗役說:“洗頭、修麵、搓背、洗腳都要錢。”
“哈哈哈哈!”阿江靠在桶壁上,隻覺渾身舒坦,擺手道:“衣服也洗,人也洗。”
粗役答應一聲,抱著臟衣服出去,這邊又來了兩個粗役,一個解開阿江的頭發,對發上的泥灰打結半點不嫌棄;另一個則是繞到另一邊,從水裡撈出阿江的腳,拿菜瓜布搓起來。
阿江被搓得生疼,倒抽一口冷氣,跟著聞到身後傳來一股苦苦的藥味,驚訝道:“你們這洗頭用的還是藥水?”好大方!
身後的粗役說:“天熱,人就愛生蟲子,用藥水洗洗好,殺蟲。”
腳邊的粗役說:“這還是公主要求的呢。”
阿江這一路來,聽到的最多的就是大王和公主,奇特的是大王好像隻管給士子出題,公主是什麼都管,他還在路過的一個村裡發現村人成親要拜公主的神女廟,據說拜過這個廟能夫妻恩愛,多生孩子,那廟祝是個不及膝蓋高的漂亮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一本正經的說摘星公主在當神女時就生過好幾千個孩子,現在當了公主,又有數百侍人侍候,你們拜了公主,必定夫妻和美,陰陽和諧。
現在到了樂城,公主的奇怪傳聞變得更多了。
聽說是早在一個月前,公主說城中有怪味,必定是因為大家都不洗澡,所以要讓城裡所有人都用藥水洗澡。
這麼奇怪的事,樂城的人不但絲毫不疑,商人們反倒在一夜之間就開了數百間澡堂子,專給人洗澡的。
這洗澡,有錢人在家裡自己洗,沒錢的百姓去城外河裡洗,誰會專門花錢去洗?
結果沒料到的是,這澡堂子竟然很受商人們的歡迎。他們有的到樂城來做生意,或是住的地方不合適,或是沒有帶上合用的下人,澡堂子裡不但能洗澡,還能白洗衣服,為什麼不來?
然後,樂城周圍的窮讀書人也常來光顧了。他們不願意去河裡洗,在家裡洗又要費柴,有的人家裡也未必有那麼大的地方,那麼大的浴桶,再說還要煮藥殺蟲,思來想去,不如在澡堂子洗一洗方便。
還有人寫詩讚美澡堂子,說這是樂城人愛乾淨,喜潔,是美德。
洗漱乾淨,又吃了一頓飽飯後,阿江還小睡了一覺,起來後問“蟠郎”的住處。
蟠郎很有名,人人都知道。
給他送來乾淨衣服的小童說:“蟠郎當然是跟公主住在一起了。”
另一個進來點香的小童搖頭說:“不是,公主不喜歡蟠郎了,蟠郎失寵後就搬出來了。”
第一個小童說:“就算搬出來了,住得也跟公主很近。就在行宮的背麵,有個長史府。”
阿江衣飾整潔,渾身還散發著香氣,騎著一樣香噴噴的馬兒來到長史府,見門前排著一條長隊,都是來送禮的商人。
他下得馬來,對門前的侍衛說:“某與蟠郎有舊,今來樂城,特來拜訪。”
侍衛道:“既是朋友,還請入內用茶。”
沒想到進來這麼容易。
阿江被人領進去,過了兩道門才發現不一般。
他進第一道門時,馬被牽走了,進第二道門時,腰前的刀被卸下了,進了屋子,鞋也脫了,坐下用茶時,門外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
這府邸極深。
隻看這府,就知道蟠郎心機深沉,不是凡俗之輩。
阿江心中暗暗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