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兩三年各省各市都有一些相關政策,你看這個,廣州2019年的,”應笑已經在新聞上用馬克筆標了重點,“監護人可申請將精神、智力、肢體殘疾人送到托養服務機構,對低保家庭,政府定額資助每人每月1500元……重度智力、肢體殘疾人則由本人和監護人自行選擇符合《xxxx》規定的殘疾人集中托養機構……看,廣東省現在有49家殘疾人的寄宿型集中托養機構呢,這家公立托養中心負責人說了,被托養人如果來自低保家庭,不收取任何費用……!好多城市都製定了這方麵的管理方案,這是深圳的,這是江蘇的……”應笑手裡嘩嘩地翻,一邊翻一邊說,“我查了查,這兩三年各級政府特彆重視類似情況,在努力建設托養機構,培養服務人才……你們……你們可以再等一等?再看一看?你瞧這個江蘇文件,2021年的,說,5年內每個鄉鎮要服務20-30名殘疾人。為了鼓勵護理人員,還拿出了好多補貼,乾滿兩年還考到證的都可以拿政府獎金……”政府資助一般都是殘聯、區裡、殘疾人就業保障金一起出。
她說的沒錯。
2016年《“十三五”殘疾人托養服務工作計劃》之後,殘疾人的托養機構數量已經增加很多,而2020年的《就業年齡段智力、精神及重度肢體殘疾人托養服務規範》又製定了服務標準。
末了,應笑將紅本子交給對方,說:“你們看看吧。”
林春父母卻是搖頭:“我不相信那些地方。肯定還是家人最好。林春的老公、孩子,家裡人對她再不好,那也比彆人強。人還是要在自己家裡。在那些地方……太可憐了。林春應該有家人,家人跟外人是不一樣的。”
“也不一定的。機構都有政府監督,林春老公則沒有,好多機構床頭都有24小時的監控設備。護理人員虐待林春會被調查、會丟飯碗,林春老公也不會。”應笑握握對方的手,“我覺得啊,你們可以再等一等、再看一看。與殘聯、婦聯、民政聯係聯係、谘詢谘詢,然後實地考察考察,跟其他人談一談。如果不圖錢也不圖輕鬆,你們今年四十七八,還是有一些時間的。林春可以先去著,比如先日托、再寄宿,先一周五天,再一周七天。”有些機構要求患者周末回家,有些則不要求。
頓頓,又說:“當然了,你的疑惑也可能有……但是,但是,那些都是以後的事了,而且隻是一個可能,可林春姑娘此時此刻已經有了一身傷啊!”
林春媽媽沉默不語。
“至少尋個靠譜的呀……”應笑問,“可否冒昧地問一問,林春她是怎麼認識她老公的?”
“彆人介紹的。”林春媽媽有點蔫兒了,“家福不是我們鎮上的,彆人介紹的。我們看著那小夥子挺老實的,他也答應對林春好了。”
應笑想,“答應”算個什麼呢,那人也許隻是為了娶上媳婦才答應答應的。
“林春媽媽,”這時,一旁的穆濟生竟然開了口,他道,“我是一個兒科醫生。應醫生剛講了一些林春在醫院的表現,比如,可以走路,可以說‘呀呀呀’,可以聽懂自己名字,可以使用‘咿咿呀呀’一來一回地做溝通……我覺著,她很像個一歲左右的小孩子。我不太懂智力障礙,但是,一歲左右的小孩子……知道疼,也知道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還知道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你們夫妻……真打算讓你的女兒受虐待嗎,隻是因為他們至少不會殺人、會管她?”
林春媽媽更加沉默了。
“你們想想吧。”應笑說,“你們可以申請認定林春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這個需要智力鑒定的結果是25以下。如果她被成功認為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你們作為監護人可以申請法院撤銷結婚。”
“嗯……”林春媽媽明顯沒聽懂。
“好。”應笑道,“我隻是說這麼個事。”
應笑拿出自己手機,道:“加個微信吧?你們可以隨時聯係我們兩個。我可以請律師朋友來回答相關問題。不過,你們最好谘詢谘詢相關的政府部門,比如村委會、殘聯、婦聯……自己問問當地對於‘集中托養’的政策。”
“……”林春媽媽好像確實不大知道這些事情。
“我……我隻是說也許還有另一條路、另個選擇。”
最後,林春媽媽說:“我想想吧。你們走吧。”
…………
從林春父母家裡出來,應笑輕輕歎了口氣。
自己已經告訴林春父母林春身上有傷痕了,也同樣告訴林春父母現在有托養機構了。林春父母申請撤銷或者不申請撤銷,自己已經管不了了。
穆濟生問:“怎麼了?”
“隻能到這了。”應笑再歎,“隻有林春的監護人可以申請撤銷婚姻。我們已經管不了了,再說,也不知道該怎麼管。我已做了我能做的了。”
她其實感覺,林春媽媽並不信任托養機構,更相信“家人”,林春可能依然會與她的丈夫繼續生活。
可丈夫、子女一定更好嗎?
“不過,”應笑有點傷感地說,“看過林春這樣的人,我覺得自己好幸運啊。家裡並非富大貴,但爸爸媽媽非常愛我,而且可以給我好的教育,至少,可以上最好的學校,也可以報最好的課外班。不是什麼天才,但智商情商都還可以,考上了XH,讀到了博士。在雲京三甲醫院的好科室當主治醫,也沒什麼‘包辦婚姻’,還遇到了……還遇到了……”
自己非常喜歡的人。
應笑沒說這句話,她偷偷看穆濟生。
旁邊,穆濟生笑了笑,接:“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