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著一頭狼尾半長發,太久沒有修剪,已經遮住了眉眼,寒風呼嘯而過,發絲在風中淩亂飛舞,露出蒼白的皮膚。他皮膚太白了,連嘴唇都是白的,像是經曆過雨夜的雪人,內裡已經塌了,隻剩一層冰封的殼,不用等太陽出來,風一吹,就碎了。
他攀著欄杆,要往上爬,可腿到了一半卻停住了。路上的人或打電話,或玩手機,或若有所思匆匆而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他似乎被什麼刺痛了一下,皺了皺眉,把腿緩緩放下來。脫下鞋子,襪子的腳尖位置被血染成了紅色。
“是甲溝炎。”晚香玉馬上判斷出來。心想,你快祈禱啊,祈禱甲溝炎快點好,我就可以幫你,然後就能有功德了。
沒想到男人看著自己的腳趾卻笑了,笑了兩下,痛哭起來,跪在地上哭到失聲,不能自已。紅紅的眼圈在蒼白的臉上,像是雪地裡殘破的紅玫瑰花瓣。
晚香玉不解,自言自語道:“甲溝炎有這麼疼嗎?”她以往遇到的甲溝炎病人,都不怎麼當回事,有很多甚至不去醫院,自己剪一剪就過去了。晚香玉正疑惑的時候,隱約聽到橋頭有什麼鬼神在聊天。
“你說他還跳不跳?”鬼神的聲音比人的聲音更有穿透力,雖然距離很遠,但聽得清清楚楚。
隻見橋頭黑白無常穿著筆挺的黑白兩色交領中式西裝,鋥亮的漆皮鞋一塵不染得反著光。兩鬼差事不關己似的,嗑著瓜子盯著那男人在閒聊。
“看那樣子像要跳,絕望值已經99%了。”白無常從黑無常手裡抓了點瓜子,瞥了一眼麵前漂浮在半空的工作平板,上麵有橋邊男人的資料,名叫林風,今年23歲,絕望值進度條幾近滿格。
“那快點的啊,接完這單,我們就可以下班了。”黑無常說。
“要麼我們去催一催?”白無常吃儘了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黑白無常一前一後走到林風身邊,在他耳邊念叨著:“生活已經這樣了,活著也是受罪……”
“不如一了百了算了。”
“再怎麼掙紮,也不會改變什麼了,沒希望的。”
林風看不到黑白無常,也聽不到黑白無常的話,但是他倆的話是可以通過一種感應的方式傳達到他的心中,讓他以為是自己的心聲。
殊不知林風心裡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聲音,那聲音悠悠地說著:“錯的不是你,是這個世界,與其傷害自己,不如讓這個世界嘗嘗苦楚……”
林風被這些雜亂的聲音搞得心煩意亂,搖著頭,把所有不屬於自己的聲音給甩出去。
晚香玉作為一個天庭在編小仙,本來不應該插手地府的事,可對黑白無常這種為了早點下班,拿法術折磨普通人的做法實在看不下去。走過去就對著黑白無常的腦袋一鬼一個露水瓶重錘,怒道:“有你們這麼當差的嗎?”
黑白無常一看是個小仙,怒道:“你個仙界的,管得著我們地府的事嗎?”
“怎麼管不著?我是皦玉仙子,他指甲病了,這就歸我管。”晚香玉義正言辭。
“人命關天聽過沒?都這會兒了,你覺得他在意的是指甲?”白無常甩著手催晚香玉快走。
“你們還好意思講‘人命關天’?催著人去死,你們重視過人命嗎?”晚香玉越說越氣,抄起露水瓶就打。
黑白無常打不過晚香玉,隻能抱頭四處亂竄著逃。
“送人上路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反正他都要死了,我們催一催怎麼了?”黑無常嚷嚷著。
“你個小仙胡攪蠻纏多管閒事!小心我給三界平衡官發郵件投訴你!”白無常喊著。
“去啊。去投訴我啊!我還要投訴你們擾亂人類生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