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林三酒嗎?”
吳倫的聲氣聽起來很弱,濃濃的鼻音有一瞬間讓林三酒以為她哭了。
“是我,你沒事嗎?你在哪?”
電話那頭的姑娘吸了一下鼻子,小聲說道:“沒有,沒什麼大事。下午我出車禍了,手機又沒電,我現在在醫院……”
這是一個林三酒怎麼也沒猜到的答案——不過這句話一入耳,她立刻打斷了吳倫:“你等一下。”
既然得知吳倫仍舊安全,緊迫的指針頓時就轉向了另一頭。
她抬眼看了看對麵的年輕男人,和他身後仍舊在一遍遍重演相同對話的眾人;淩晨三點多的夜裡,除了酒吧附近一片熱鬨,其他地方始終寂靜安寧,所以很難看出這種“倒帶”效果覆蓋的麵積究竟有多大。
“我對你沒有惡意,”她匆匆說道,還聽見吳倫在電話裡“啊?”了一聲。這個年輕男人一開始不給她打電話,反而守在這兒等她出現,說明他心裡對其他進化者充滿疑慮,絕不能讓他再退縮離開……她建議道:“我隻是想要找到一起離開這個世界的同伴。如果你願意談談的話,我們就上去。”
說著,林三酒向天空指了指——一路以來,她在成百上千的攝像頭底下也是待夠了。
“樓、樓上?”那年輕人一愣。
“不,”林三酒說,“路燈頂上。”
對於初次見麵、互相試探的兩個進化者來說,路燈真是太方便了。它的優點顯而易見:空中沒有障礙物,很難埋伏;立足之地極小,很難戰鬥;距離被拉開了,很難突襲——上下四麵八方都是空的,一旦有不對,哪兒都可以是逃生之路。
然而那年輕男人抬頭看了看路燈,臉上卻劃過了一絲不情願。他抿嘴頓了半秒,再開口時,語氣聽起來又乾又快:“我這就上去。”
等林三酒借著意識力、在杆子上兩個蹬躍,一翻身落在了路燈頭上時,她往下一望,才明白那年輕男人為什麼會麵有難色了。
“把你的醫院地址發給我,我馬上去找你。”林三酒匆匆對著仍在通話中的手機說了一句,不等吳倫再開口,她說了一句“我這裡有點事要先處理”,就掛上了電話。
對於大多數進化者來說,攀登路燈這樣的高度都不算很難,但那是處於“能力沒有衰退”的前提之下。那年輕男人顯然已經身在這個世界一陣子了,能力開始受損了——他立在地上猶豫幾秒,揚手朝路燈上甩來了一條繩子;那繩子第一次在沒等碰著燈頭就掉了下去,第二次才算是卷上了路燈那一截垂下來的杆子。
他將繩子固定在腰上,雙手攥著它踩著電線杆往上爬,越往上越艱難,好幾次一腳踩滑了差點又跌下去,結果足足花了兩三分鐘才爬到頂端。即使上來了,也不代表就能站穩了;那年輕男人貓著腰,慢慢在路燈上坐了下來,雙手緊緊抓住了電燈杆子,這才顫顫地吐了一口氣,呼吸都有點兒粗重了。
他麵色青白交加,也不知想起了什麼,一時沒說話,隻怔怔地望著自己垂在空中的雙腳,以及漂浮在腳下的大地。
“不爬一次還真意識不到……”他抬起頭,輕輕苦笑了一聲。“原來四五個月就把我的體能銷蝕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坐在對麵那根路燈上的男人,就是她自己的未來——林三酒想安慰他一句,一時間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二人靜了幾秒,年輕人伸下去一隻手,打了個響指。底下馬路上像一群小黑蟲子似的腦袋瓜,頓時從被束縛的那一小段輪回裡掙脫了出來,開始四下分開聚攏,轉來轉去,還傳來了時不時的喊聲:“他人呢?誰看見他走了?”
“很厲害,”林三酒衷心稱讚道,“這是你的能力?”
“不,一個特殊物品,”那年輕男人搖搖頭,說:“其實它主要是針對墮落種的時間攻擊物品,普通人隻是額外附帶的罷了……墮落種就不會像他們一樣被困住這麼久,而它對進化者更是壓根沒有效果。其實是很雞肋的東西,沒想到來了這兒以後,它卻派上了大用場。”
林三酒張了張嘴,一時有點恍然。“墮落種”、“時間攻擊”……她明明才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四五天,再聽進化者談起這些話的時候,卻感覺猶如隔世一樣。
“能再次遇見另一個進化者真是太好了,”她忍不住長長吐了一口氣,渾身都微微發熱,“我隻遇見過變成普通人的前任進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