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洛寒番外(1 / 2)

京城人都傳,洛寒是個瘋子。

邊關的仗打了一年多,大捷,班師回朝後,皇帝欲行封賞,他卻拒了,甚至還當場向皇帝請求辭官,解甲歸田。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隻知道那日,他回府的步子很急,不過人看上去倒還正常,甚至臉上洋溢著愉悅,似乎有什麼喜事在等著他。

但此後,一切都變了。

他總是在京城的街上遊蕩,沾著一身酒氣,像是丟了魂一樣,拿著張女子的畫像,逢人便揪住問見沒見過。

洛寒瘋瘋癲癲的模樣,漸漸引為全京城的笑柄。

就連皇帝也聽說了這件事。

“你最近是怎麼回事?”

宣政殿裡,皇帝放下奏折,抬頭看著眼前的落魄男子。

洛寒今年才二十多,征戰歸來時還意氣風發,短短數日,眼窩深陷,頭發都白了一半。

皇帝深深皺眉。

“雖然準了你辭官,但好歹也是洛家後裔。”皇帝道,“洛將軍曾對朕與母後有恩……當年洛家覆滅,朕著人保下你,送進暗閣,可不是為了看你現在這副模樣。”

洛寒沉默半晌:“叫陛下見笑了。”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

皇帝歎了口氣:“朕聽說了,你在找一個女人……可是你藏在府上的那個?”

“……是。”

洛寒從未向人提過這件事,不過有心人要查,自然不難知曉。

“且不說她的身份尷尬。”皇帝搖頭,“說到底,不過是個女人。你承了洛家的勳爵,身份貴重,又得了朕的賞識……這天下美人極多,又有哪一個是你得不到的?”

洛寒低下頭。

其他人怎麼能和她相比?

可是她卻丟下他,一走了之。

“最近宮裡新進了一批秀女……”皇帝見他怔忡不語,沉吟道,“你若有看上的,朕可以指派給你。”

“不必了……”洛寒搖頭,“多謝陛下美意。”

他這輩子認定了她,其他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裡。

*****

入了冬,京城好一場大雪鋪開。

自打被皇帝召見後,洛寒終於不再折騰,安靜下來。

然而知情人卻都明白,他是徹底瘋了。

前些時日府裡張燈結彩,堂

前掛上了喜字,紅燭高照。

洛寒穿著一身紅衣成親。

和他拜堂的不是活人,是一隻白瓷人偶。

那是洛寒花重金請工匠所製,與常人等身,做工精妙,眉目身形,與慕糖幾乎一模一樣。

成親那日,他親自給人偶披上鳳冠霞帔,抱著它到堂前成禮。

觀禮的賓客寥寥無幾,人們都避著他,沒有人願意卷進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裡。

不過洛寒無所謂。

他出征前,曾向她承諾過三件事。

娶她,這是第一件。

他現在正準備著第二件。

洛寒現在待在慕糖原來的房裡。

小院裡銀裝素裹,她喜歡花,所以當初他布置這裡時,栽植了不少奇花異草。

不過一進冬天,就隻剩下光禿禿的花枝,皚皚白雪覆蓋其上,荒涼一片。

洛寒在收拾東西。

重要的東西都裝在一個檀木盒子裡。

她最後留下的東西,不多,三樣,一個小盒便能裝下。

第一樣是他當年送給她的腳環,源於一場夢,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她雪白纖細的腳踝上纏著銀鈴,有多好看。

第二樣是一朵藤蘿花,淡紫色,乾枯後隻縮成一團。

這種花,府裡的木花架上有很多,唯獨這一朵,是從她發間取下的。

第三樣……洛寒目光落在折疊好的字條上。

這是她最後留下的筆墨。

即便隔了許久,看到這張字條,他的心,還是會痛。

當時興衝衝從宮中往府裡趕,滿心裡想得都是她,結果人去樓空,隻剩下這個。

展開字條,一行娟秀字跡露出來,墨色微微陳舊。

“我玩膩了,不等你了。”

洛寒手微微顫抖。

她寫下這句話,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想必眼中一定帶著嘲諷與戲謔,就像一直以來那樣。

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幻想,他以為的情愫、他以為的幸福……全部都是一場空。

情深的隻有他一個人,他入了戲,她卻沒有,始終是一個涼薄無情的看客,他的一切悲歡喜樂,都走不進她的心裡。

從開始他就是被玩弄的那個,直到最後,也沒有任何改變。

可即便如此,這張字條,最終還是被他珍藏起來。

她留下的東西太少,便是這樣的東西

,他也舍不得放棄。

洛寒緩緩將東西重新收回檀木盒,側過頭,看向床邊。

瓷人偶靠在床頭,一身雪青色輕紗複裙,發邊斜簪蝶戲海棠鎏金步搖,是慕糖平日常做的打扮。

他坐在床邊,靜靜打量著人偶,摸上它冰涼的臉頰,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當然不會有人回應他。

人偶毫無生氣地坐著,眼神空洞,和慕糖的眼睛,完全不一樣。

洛寒找她找了很久,沒有結果,隻能把安慰寄托在虛假的物件上。

慕糖曾經說過,他的愛,總是掩藏在自欺欺人之下……現在看來,她說得不假。

但不是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能獲得內心的平靜。

洛寒就很痛苦。

越是靠近這沒有靈魂的人偶,越是會意識到它與那個女人的區彆,內心就越會受到深深的折磨。

就像刀刃比在心頭,一寸一寸地割。

洛寒呆滯許久,最終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把人偶抱起,帶上收拾好的東西,在風雪漫漫的夜裡,離開了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