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跌在泥濘裡,許久發不出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開始咳嗽。
“你、你是誰,敢管我們的事情?!”為首的那人吐出一口鮮血,神情有些扭曲地說。
虞若卿瞟了一眼他們的衣袍。
仙宗弟子有明確的穿衣標準,親傳弟子可以隨意穿衣,其他弟子都有規定的弟子服。
看起來,為首的這人也是個親傳弟子,其他幾個則是首席長老的弟子,與她又差輩了。
隻不過看長相來說,這幾個弟子看起來有點老相,眼睛也很渾濁,明顯是修為不夠又太貪圖世俗,沒有保留住自己最年輕時的樣子。
虞若卿掃了一圈,她挑眉道,“你們多大歲數了,怎麼還是築基?”
她這話一出,頓時懟得他們直咳嗽。
修仙界的勢力分為萬門仙宗與修仙世家,彼此間也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以這幾個人的天賦,進內門都勉強,能被大長老和首席長老收為弟子,恐怕都是走的人情後門,來蹭第一仙宗的光的。
挨了虞若卿的一下,這幾個世家弟子爬起來都是勉強,紊亂的力量在胸膛翻湧,就夠他們吃一壺的了。
“你、咳咳、你到底是誰,你怎敢……”打頭的那個人咳嗽著,說話都斷斷續續。
早晨是教訓毛頭小子,虞若卿便沒隱藏身份。
如今她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但有膽量欺負世家大公子,恐怕身份不會是普通弟子,所以虞若卿特地掐了個易容符。
一想到這些貨色都敢出來欺負主要人物,虞若卿就心中愈發不爽。
“我是誰?”她磨了磨牙,冷笑道,“我是你爹。”
總覺得心裡這口惡氣還沒出,可跨境界出招不好掌握下手尺度,虞若卿乾脆順手在小路邊撿起被她的劍氣砍掉的半人高樹枝,然後向著他們抽去。
一切仿佛早上的情景再現,又有些怪異,好像一個剛成年的年輕小姑娘在教訓幾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怎麼看怎麼滑稽。
等到將被打得衣衫襤褸的世家弟子趕出去,虞若卿這才扔下樹枝,她轉過頭看向蘇景澤。
這麼一看,太陽穴就不由得跳動了一下。
如果說蒼寒淩的美是一種超種族的、攻擊性的肅殺美感,那麼蘇景澤便與他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蘇景澤撐著手臂,坐在泥濘之中。他的長發散落在肩膀上,一雙無神的灰色瞳孔和過於蒼白瘦弱的麵容,讓他看起來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臟汙沒有削弱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一種難言的感覺。
蘇景澤不知道在想什麼,那雙黯淡的瞳孔似乎一直怔怔地‘看’著她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的睫毛才開始慌亂地眨起來,他低下頭,白玉般的手指在泥水中摸尋著,似乎在找他蒙眼的布條。
可那白布已經泥濘不堪了。
虞若卿向前走了幾步,她下意識想要幫他撿起來,告訴他這個太臟了不能用了,可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卻忽然閃過了巨大的紅光。
【警告:已經觸發重要情景。】
【請按照規定內容說出語句,且在離開情景之前,不得作出違背人設的行為,不然後果自負,後果自負!】
虞若卿一怔,然後,她的麵前出現了一整段話。
在這個瞬間,她隻感覺自己的手臂有千斤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擋她彎腰幫忙。
與此同時,蘇景澤修長的手指已經摸到了布條的邊緣。虞若卿一個著急,她下意識抬腳踩住了另一邊,阻止他拿起來。
蘇景澤抬起頭,他的睫毛輕顫,似乎有些疑惑,而虞若卿緩緩站直了身體。
她看了眼台詞,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雙手環胸。
“在下過去總聽聞蘇師兄種種事跡,還以為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她冷聲道,“如今一見,也不過是個人人可欺的廢物罷了。”
蘇景澤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十分狼狽,有一瞬間,他這些年幾乎已經消磨不見的自尊似乎在女孩冷淡的目光中刺痛了一下。
他已經習慣用布條蒙眼,尤其是在他從未見過的、這樣純粹的人麵前,仿佛這樣才能給他帶來一絲慰藉與安全感。
可虞若卿踩著不動,他拿不起來,便隻能自暴自棄地苦笑起來。
“姑娘說得沒錯,蘇某如今確實隻不過是個廢人。”他低聲道。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看看你如今的樣子,連乞討之人都會比你更有自尊,真是令人作嘔。”虞若卿冷冷地道,“我若是像你這樣活著,還不如趁早去死了,省得丟光自己的臉麵!”
說完這些台詞,再看看坐在泥濘之中顯得格外脆弱的青年,不知為何,虞若卿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這算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做反派任務,可她卻向後退了幾步,有些局促地轉身直接飛離山穀,仿佛逃一樣。
另一邊,蘇景澤再次抬起頭,怔怔地看向她離去的背影。
顏色越淺的人,心性越單純正直。
如她這樣純白的顏色……怎麼可能呢?
一個人長大的途中,會不可避免的遇到各種外因,沒有人能在成年後還保持孩子一般的乾淨。
可是這個叫他師兄的女孩,卻真的是這樣不摻雜一絲陰暗的白色。
這也說明,她心中其實對他並無不滿,更沒有惡意。
她收拾那些欺負他的人,又故意說出這樣的話語,是為了激怒他,讓他撿回自己的自尊嗎?
看著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消失不見,蘇景澤垂下頭,他輕輕撿起布條,無意識地在手指上纏繞。
過了半響,他才再次苦笑出聲。
若是放在十二年前,他是絕不會忘記請她留下喝一杯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