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聞，醒醒——醒醒，下課了！”
盛聞模模糊糊地聽見王洋。
“……嗯？”
王洋猛搡他：“下課了下課了，中午我跟卓兒幾個約了飯，你來不來？”
眼微微眯開一條縫兒，盛聞看見黑板頂上的掛表：11:50。
下課了，第四節課。
他屈起手肘，把千斤重的腦袋撐起來，懶洋洋道：“不了，你們去吧。我再在教室睡會兒。”
“臥槽，你昨晚到底幾點睡的？”王洋愕然，一邊手上往書包裡胡亂劃拉進幾個本子，一邊嘴皮子動得飛快：“你悠著點啊，天天熬夜——那我先走了，拜拜！”
盛聞撅起一根食指晃晃，勉強算是招手說再見。
第四節課是老張的課，但盛聞在閻王眼皮子底下作亂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盛聞正準備一趴，睡回去，一截短粉筆頭打在盛聞手邊。
他抬頭，三五個同學圍著老張課下問題。
老張衝他抬抬下巴：“盛聞，一會你跟我出來一趟。”
盛聞用手指頭擦擦課桌上的粉筆末：“……哦，好的。”
一中是重高，同學都學習積極性蠻高，每逢數理化生下課，都能拖著老師問a問b動輒問到下節課上課，放學尤甚，能拖老師小半個小時。
盛聞懶懶懨懨地靠住後桌沿兒，轉著中性筆等老張臨幸。
他餘光瞥見王洋桌肚那兒塞了本漫畫書——是某日漫的漢化單行本，正版與否有待商榷，花花綠綠的封皮兒，大眼大胸的蘿莉穿著比基尼擠在一起。
王洋是個酷愛二刺螈的死宅。
今天是個好天，日光透進玻璃窗，把盛聞的影子打在王洋桌肚那兒。
盛聞低著眼，一時有些發呆。
他抬了抬手，瘦長的手指影子又被拉長，指頭肚的影子從蘿莉a胸前晃到蘿莉b胸前。
他向前，他整個人的影子便遮住漫畫本，他向後退，影子便從漫畫本上退開。
——盛聞突然有個奇怪的想法，既像是沒緣由突然冒出來的，也像是僅僅是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腦子裡的正常臆想。
對於二次元——或者說生活在二維空間中的生物來說，三維空間中的物體算是什麼呢？
一個影子？
二維空間中的“人”永遠觸摸不到三維空間中的存在，或許“他們”能夠發現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可這個影子卻可以隨時隨地把二維空間的“人們”的載體——也就是這本薄薄的漫畫書，撕得粉碎。
那……三維以上呢？
如果人就處在這本漫畫書中，那漫畫書之外是……
老張：“盛聞，跟我出來，帶著你期中考試的物理卷子。”
盛聞本人連帶影子猝不及防一抖。
盛聞：“……奧。”
老張停在班級前門口外的走廊窗戶邊，胳肢窩底下夾著卷起來的物理書跟教案，搓著指頭上的粉筆灰，兩隻眼刀子似的把盛聞從頭到腳審度一遍：“校服襯衫扣子至少扣到頂上第二顆。”
盛聞忙不迭係上一粒。
老張又看了他一會兒：“這次期中，物理考了多少分？”
盛聞：“一百零八。”
滿分一百一，他有扣兩分步驟。
老張：“數學呢？”
盛聞：“一百四十五。”
滿分一百五，還是五分的步驟分。
老張並不意外。一個是他是班主任，當然看過盛聞的各科成績，另一是就算他沒看過，盛聞也理當是這個分數——僅限於物理、數學兩科。
“我記得競賽組的王老師高一就找過你，”老張說，“數競是唯一一門你現在報名還來得及的競賽學科，預賽在六月底，如果你有這個想法，學校可以給你安排考試，讓你去競賽班當插班生。”
盛聞抬眼，低笑道：“不用了老師。”
老張眉頭折出深褶：“你這種學生，從入學就是應該走競賽的——你看看期中考試你其他四科的成績，英語九十五，語文一百零二，化學八十二，生物七十八……你覺得你高考能考幾分？能上國內前三的學校，為什麼非要降檔？”
盛聞是張誌威教學二十多年來，教過的最聰明的學生。
一中不缺好苗子，競賽成績下來，省金牌也大有人在，每年競賽保送的學生就一大把——但老張沒見過幾個盛聞這種的苗子。
直覺高於計算，先出答案，再反推解題步驟跟步驟裡用到的，但還沒有學過的新定理。
難以解釋的天賦。
競賽組幾個老師跟老張閒聊的時候，也紛紛覺得神了。
而前數競現退競保平安的王洋選手親切地稱之為野狗直覺、畜生天賦、拜天教嫡傳138代弟子、未來的算命大手子、公安局打擊封建迷信的重點抓捕對象，以平衡自己學個數競被盛聞按在地上反複摩擦的憤怒。
但盛聞沒報名競賽。
老張一直覺得可惜——到現在，他也沒搞懂盛聞腦子裡在想的是什麼。每天上課該睡睡，偶爾寫寫作業，不學競賽，普通課程也不放在心上，除了數學物理其他的都一塌糊塗。
難不成家財萬貫，富二代不需要上大學？
老張：“盛聞，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老張是真心在為他考量。
盛聞不自覺同樣認真道：“謝謝老師，但是我的確不想學競賽。”
老張問：“那你想學什麼？”
盛聞停住半晌——就離譜，剛剛老張問他想學什麼，他第一反應居然是“我不想學什麼，我就想打遊戲”。
打個屁。
昨天剛剛到淩晨兩點才下線，說出去怕是要被老張就地梟首。
盛聞隱隱覺得奇怪——他打遊戲不上癮，玩lol跟pubg都主要是為了跟哥們兒消磨時間，但自從跟崽廝混到一起，他已經有半個多月沒登過其他遊戲賬號了。
一天四五個小時，崽已經完全把他榨乾。
但他跟崽廝混，也並非出於上癮——沒有任何一款讓玩家上癮的遊戲，是能讓玩家一邊玩遊戲一邊刷“物理天利38套”的。
從五月初到五月中旬，入坑半個月，盛聞做了三十多套物理卷子。
他似乎隻是，從潛意識中覺得這款遊戲很重要。
盛聞輕歎出口氣：“老師，我再想想吧。”
老張深深地看他一眼：“你自己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