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聞：“外星人。”
“外星人？”王洋瞪著眼又看了幾分鐘電影，掉頭回來，哂笑道：“題材老掉牙了……盛聞，你覺得真會有外星人嗎？”
“可能吧。”盛聞想著彆的事，下意識問：“但如果有，那它們在哪兒呢？”
王洋皺眉：“外星人都在哪，這不費米悖論的那個問題嗎？你覺得它們在哪？都藏起來了？”
“不是，是一個人類去不了的地方。”
“啊？”
盛聞倏地從某種下意識回答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愣了一會兒：“你剛剛問我什麼？電影講的啥？”
王洋：“……”
這他媽聊個天怎麼還自帶回檔-
周三下午離校。
周四周五周六三天放假。
下午第三節課放學，盛聞被拉去聚了次餐。
他本來想直接回家，但幾個男生勾肩搭背著逼問他——你他媽到底是不是網戀了，哪天叫你你哪天有事，不止一個女朋友吧，天天半夜都在線，我們幾個組隊上分都沒你勤快，身體可以啊你？
盛聞被拖走，去一中附近的購物廣場喝了兩瓶啤酒。
到家七點多，夏天，天將將暗下去。
盛聞酒量一般，酒品也委實一般，也就跟這幾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菜雞喝喝。
打車到家，酒精的後勁上來了，盛聞頭昏腦脹地靠在玄關緩了會兒，扔掉書包、蹬掉鞋——他還想脫外套，但摸到身上就穿了一件學校的短袖襯衫，摸索到領口扯開了兩粒扣子。
拖鞋也沒有，盛聞穿著襪子，頭發亂糟糟地回了臥室。
但他還記得摁開電腦。
從行為上分析，此類行徑屬於遊戲深度中毒。
他要……上線偷草莓。
眼前發暈，不大好受，盛聞夠到備用眼鏡盒，戴上眼鏡。
但登錄後不是林海雪原的資料片，又是一條熟悉的係統公告：
「親愛的玩家：」
「根據各位玩家珍貴的意見反饋，現公司決定開啟新資料片“老師老師再愛我一次”的限時免費下載！現在下載，僅需0元！本資料片僅此一次限時免費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盛聞在這條新公告底下似乎隻看見了一個選項：
「點擊下載」
在他遲緩的大腦反應過來前，他已經點擊了“下載”。
出現“Loading”的加載進度條。
1%——5%——10%——20%……
盛聞皺著眉，下巴抵在手腕上，發呆似的看著電腦屏幕。
「已成功下載」
「點擊開始遊戲」
“哢噠”，鼠標點擊聲-
關於本人不得不參與進“普羅米修斯”計劃的“遊戲部分”，完全超出裴執政官本人的預料。
而他參與，與其說自願，不如說被迫。
盛海平愛子心切——他向裴執政官用聲譽擔保，如果盛聞在此項環節中出現任何問題，包括出現任何應激創傷障礙、神經障礙、情感障礙，他都會竭他所能，讓聯科院參與該計劃理論研究的部分研究人員以至支持的軍部人員，為這一項荒謬絕倫、等同於瘋人院臆想的“外星人計劃”付出代價。
哪怕他兒子是自願簽訂的承擔風險協議書。
裴執政官對科技一竅不通——他根本不精於此業，他是軍人，不是科學家，M102試驗站的那些科研人員也拿聲譽向他保證過，計劃進行到現在，第三個年頭，盛公子絕對不可能再出事……但他們不擔保盛公子是否會出現情感障礙。
通俗地說，就是他們不保證盛公子會不會跟誰誰誰愛得難分難舍，不願意再回來，永遠留在那個世界。
裴執政官覺得這就扯淡。
他每天日理萬機——還要操心盛聞的戀愛問題？
M102試驗站的生物神經研究組組長經過小組研討，兼以結合兩千多年前的地球行情，為裴執政官總結了簡明扼要的七字行動方針：
高中生不要早戀。
在“伊甸”，盛聞那兒叫“我的世界”和軍部之間建立一個新連接不是太高的技術問題，裴執政官需要操心的唯一問題就是選擇連接地點。
用人話說，就是選擇盛聞玩遊戲的時候，“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現改名“老師老師再愛我一次”的資料片地圖。
經過慎重考量，裴廷選擇了一艘軍艦上的長官起居室。
他呆在軍艦上的時間遠遠比他留在某處府邸上的時間多。
起居室上下兩層，臥室、廚房、鍛煉室、盥洗室，五臟俱全，從裡頭看，跟一套普通房子沒有區彆-
是……一套迷你的小房子。
盛聞混混沌沌地以為又要開局一把刀，決勝荒野——他還在想這次是叢林圖還是沙漠圖。
但加載後，可觀地圖是一套現代化的小房子。
三頭身的玩家小人“啪唧”掉在一張軟綿綿的小床上，屁股底下壓著一塊白白的棉花小枕頭。
整個小房間都乾乾淨淨的，主要是白色，擺放著一些不明電器以及機械用品。
這是新崽的家嗎？
新崽這次是，老師？
之前是特工，後來是老師。
但是看Q版畫都是一個崽。
床上的三頭身小人跟盛聞是差不多的打扮，扯開幾粒紐扣的短袖襯衫，藏青色長褲，沒有鞋，腳上就一雙薄薄的白襪子。
細邊框眼鏡鬆鬆垮垮地掛在鼻梁上。
小人昏頭昏腦地撅回床上，從屁股底下抽出枕頭抱著。
守株待崽。
盛聞記得上次就是他上線不久，崽從天而降，“叭”地掉在他跟前。
盛聞喝酒喝得昏頭，掏了手機出來，盯住半晌，最後下了一個新app-
裴廷在盥洗室洗完澡，烘乾頭發，取過單薄的便衣穿上，便匆匆向門口走去。
他是個極講究時間概念，但作風——說好聽點叫守舊，說直接點就是反科技的人。科技文明發展到現在，裴執政官卻還在鐘情不渝地過著二十幾世紀，甚至十幾世紀的活古董生活。
讓任何一個和他稍有私交的人來看，哪怕是諾文這種年齡三位數的老頭兒，都會覺得裴廷天天過得很他媽無趣。
公事。
公事。
公事。
規律作息。
——以上為裴執政官生活中最主要的四件事。
現在七點半，根據裴廷的習慣，他洗完澡後會紙質書到十點半，第二次洗漱睡覺，到明早五點鐘準時起床。
但今天，裴廷推開門，猛地一怔，右手下意識摸到腰側——這是準備掏槍的習慣。
一個男孩子坐在他床上，抱著他的枕頭。
薄薄的單眼皮，向下微耷著，養尊處優的模樣，像一把瘦竹製成的長弓。
襯衫敞著幾粒扣子，鎖骨有些發紅，臉、耳珠也都發紅，褲腿不規不整地卷上一截，大概是裴執政官最痛恨的散散漫漫的儀容儀止。
裴廷見過他。
男孩子稍稍爬起來，用膝蓋、手掌著床，慢慢向他爬過來，腰溝流暢地凹陷下去。
裴廷喉結微動：“盛……”
“老師好。”男孩子說。
字正腔圓，朗讀者女聲。
裴廷：“……”-
盛聞下了一個變音器app。
普通的免費用戶提供朗讀女音、朗讀男音、蘿莉萌妹音、霸道總裁音、賽博朋克音。
盛聞切換到朗讀者男音：“你好，在這個風花雪月的夜晚，我們終於相逢。”
新崽：「……」
盛聞又切換到蘿莉萌妹音：“叔叔，我迷路了，你可以帶我回家麼？”
新崽：「……」
盛聞接著切換到霸道總裁音：“男人，衣服穿這麼少，你是在勾引我嗎？”
新崽：「…………」
在盛聞進行第五次試音，切換到賽博朋克前，新崽冒出一個氣泡：「閉嘴。」
盛聞一下子緘聲。
新崽好凶。
但停頓三五秒，盛聞又切換到賽博朋克音：“啊——啊——啊——啊。”
賽博朋克音就是電流音，有點像是對著電風扇“啊啊啊”。
新崽：「……」
新崽一樣是三頭身，圓圓的臉，短短的胳膊短短的腿。
可能是因為“邪魅特工的99次暗殺”主題劇本被斃掉了的緣故，新崽沒有穿軍裝，穿著寬鬆的衣褲。
新崽是短短的黑頭發跟灰色的眼睛——明明是水汪汪的Q版眼，盛聞卻喝大了覺得有一絲熟悉的冷礪質感。
五個免費變音，盛聞最中意蘿莉萌妹音。
他切回去：“小哥哥，吃雞嗎，跳P城，我帶你飛哦。”
新崽麵無表情：「把變音器切了。」
盛聞：“不要，小哥哥，我聲音不好聽麼？”
新崽：「……」
新崽：「切掉。」
盛聞喝糊塗了，根本想不起為什麼一智能AI能聽見他變音的區彆。
盛聞還是蘿莉萌妹音：“小哥哥，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就切掉。”
裴廷慢慢蹙緊眉，好一會兒，才薄唇輕動，低聲道：“裴廷。”
“哦，裴廷。”盛聞掃過一眼，過眼就忘：“小哥哥我叫盛聞。”
新崽兩根眉毛幾乎要倒豎：「切掉變聲器。」
盛聞的鼠標在新崽糾結成一團的眉毛上點了點，又在新崽的臉上胡點亂點了一通。
點到哪裡，出現一個選項：
「接吻」
在腦子反應過來前，盛聞就點了。
裴廷看見盛聞抓住他的胳膊，慢吞吞地拽著他跪坐了起來。
裴執政官胳膊是僵的。
盛聞攀住了他肩膀。
裴執政官肩膀也僵住。
男孩子托住他的下頦，帶著點紅的臉愈來愈近，似乎指尖、呼吸都帶著灼燙的溫度——那是子虛烏有的，是裴廷的錯覺。
盛聞蜻蜓點水似的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他耳邊聽見盛聞原本的聲音，喃喃著、夢囈似的重複：“裴廷，我叫盛聞。”-
盛聞昏頭昏腦地看著兩個三頭身小人親在一起。
右上角一條係統消息：
「“未命名”瞳孔驟縮。」
「“未命名”心跳過快，建議休息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