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和好(1 / 2)

沈暮的腳突然被人捉住, 驚得他足尖一顫,忙蹬腿想要甩開箍在腳上的手。

下一刻,他晝思夜想的聲音在麵前響起, 如一道閃電般鑽入耳中, 激得他渾身一僵,不敢置信般抬起頭來。

一張裹挾著風霜的熟悉麵容映入眼簾,他眉梢還沾著些許汗漬, 卻掩蓋不住悉堆在眼裡的千萬情思。

麵前之人不是彆人,正是他日夜思念了十年的人。

沈暮嚅了嚅唇, 想從喉嚨裡發出那許久不曾吐露出來的名字:平安。

奈何話到唇邊,他卻再也喊不出來,心裡深處有道聲音在告訴他,他已不是他的平安。

他是大慶的威遠大將軍,他是大慶百姓心中奉為神祇的鎮國公,卻唯獨不會再是他當年遇見的那個平安了。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他的鞋襪上,一股寒意從腳尖瞬間延伸到頭頂, 錐心的刺痛感在心尖蔓延開, 一點點劃開身上的寒意, 露出一截鮮血淋淋的口子來。

沈暮麵容上的酒意消退了些, 他慢慢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下垂, 遮住眼底萬般情緒,握著糖葫蘆的指尖緊攥於掌心,任由串糖葫蘆的竹簽緊紮掌心, 用疼痛來刺激著自己。

一張口, 血鏽的味道在唇縫裡流轉:“不勞煩國公爺了, 小人經受不起。”

沈暮說罷, 強行將自己的腳從那禁錮中抽離出來,奪過麵前單膝下跪之人手中的靴子,迅速穿好。

速度快得隻給麵前之人留下一縷他身上帶著的淡淡的還來不及回味的幽蘭香。

秦毅沒抓住手中的那抹幽香,就如同抓不住麵前的沈暮一樣。

沈暮客氣疏離的話語如一柄利刃,一字一刀地在他心口上淩遲著,使他痛不欲生。

他單膝跪在地上,像是被定住一般,伸出去的手一動不動,指尖輕顫著,默默地在回味著沈暮從他身上抽離而去的最後一點餘韻。

待那最後一點餘韻也散去後,秦毅的視線又追隨到一旁的沈暮身上,喉頭發癢地又喊了一聲:“慕慕。”

“彆,”沈暮放下手中紅豔豔的糖葫蘆,再也沒半分想吃的心思,轉頭冷若冰霜地麵對著腳邊跪著的人道,“國公爺快快請起,這裡無人能當得起您如此大禮。”

秦毅盛氣孤傲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黯然神傷來,沈暮低眉對他謙卑的樣子,就如同在剜他的心窩子一般,痛徹心扉。

這十年來擠壓在心中,想一見到沈暮,就對他傾述的千言萬語,在這一刻就像是被堵在吼間,怎麼也出不來了。

他知道沈暮還在怨他十年前沒有及時赴約,所以他不怪沈暮,他隻怨恨他自己。

秦毅沒有從地上起來,依舊單膝跪在地上,收斂起身上的氣勢,此時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將軍,反而像是個忠心耿耿的奴仆,沒有主子的命令,不敢起身。

秦毅緩了緩,理清思緒,張口解釋道:“慕慕,十年前我……”

不待他說出口,沈暮及時打斷他道:“國公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前塵舊事我已忘卻,國公此時又何必再舊事重提。”

沈暮嘴裡也彌漫起一股苦澀,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的有太多太多,他早不是當初不諳世事,一心隻想吸引著心上人注意的少年,而秦毅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傷痕累累,緊握著他手求他救治的青年。

他如今功成名就,膝下妻妾子嗣環繞,又何必來尋他這個無關緊要的舊情人,敘舊什麼的,還是算了算吧。

一彆兩寬,各自安好,是對他們之間來說最好的結局了。

秦毅愣在當場,臉上浮現出難言的痛苦,眼圈微微泛紅,身體輕顫著,不敢置信地看著沈暮。

他的慕慕這是連解釋的機會不都再給他了,要與他徹底決裂麼?

不僅秦毅愣住了,就連酒桌上的周渡他們也被沈暮一口一個的國公說得怔住。

尤其是孟睢夫妻和李魚兩人。孟睢好歹還是個縣令之子,可他從小到大見過最大的官不過也就是四五品的地方官,而國公不管那一類,都不是他們這種小小縣令之子能夠高攀認識得起的人,更遑論這個國公現在還在地上跪著,若不是酒樓外現在黑壓壓地圍著一群侍衛,他都懷疑麵前這人是不是姓國,名公爺。

李魚完全就還沒進入狀態,他耳中根本就沒聽見沈暮在說些什麼,他就是看著秦毅一身凶相,一臉凶相地向他們走過來,就嚇得渾身發抖,腦袋裡擔驚受怕地胡思亂想著待會他們會不會被砍掉。

唯獨沒有嚇到的隻有周渡和沈溪二人。

沈溪這會看見秦毅,一些被他忘卻的舊事,又重新浮在眼前,牙齒磨得咯吱咯吱作響,手中緊握著的筷子,都快叫他給折斷了。

周渡見沈溪如此不忿的模樣,心有所感,低聲在他耳旁問道:“野男人?”

沈溪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這不是就是那個把他小舅舅傷得體無完膚,最後不得不歸隱山林的野男人。他當初離開的時候,那麼乾淨利落,卻讓他的小舅舅苦苦在小山村等了三十天,三十天啊,小舅舅每日每夜站在村口盼啊,等啊,最後等來的隻有心如死灰。

如今他是想起我小舅舅來了,怎麼著又想著尋回去?

尋回去讓我小舅舅給他做妾?

沈溪想到這裡,臉色一黑,啪地一聲折斷手中的筷子,磨著牙地向周渡問道:“你能幫我揍他嗎!”

周渡看著將酒樓圍給水泄不通,愈來愈多的侍衛,沒有任何猶豫地站起來身道:“可以。”

沈暮和沈溪都是他的家人,不管是誰欺負了他的家人,他身為這個家的一份子,都要幫他們找回場子。

沈暮見周渡站了起來,瞥見一旁怒氣衝衝的沈溪,搖搖頭,拒絕道:“周渡,小溪,這是舅舅自己的事,不用你們插手,好好坐著就是。”

沈溪心裡也清楚,以秦毅現在的身份地位是他們招惹不起的存在,他剛剛讓周渡去揍秦毅的話,也不過說得是氣話。

但周渡毫不畏懼地挺身而出,還是令他感動不已。

沈暮說完後,周渡還站在一旁替他撐著腰,沈溪被沈暮用眼神警告過後,隻得不情不願地拉拉周渡衣袖:“坐下吧,讓小舅舅自己解決。”

周渡無奈隻得又重新坐了回去,看著強裝鎮定的沈暮慢慢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說一聲,我和小溪義不容辭。”

沈暮點了點頭,而後又搖搖頭:“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用不著你們。”

沈暮的話又給了秦毅當頭一刀,將他劈得體無完膚,原來他們之間的事,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麼?

秦毅呼吸難受地拳頭緊握,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極力忍受著身上傳來的那股錐心般的刺痛。

酒樓外,一眾跟在秦毅身後追著的侍衛這會也跟了上來,為了保護秦毅安全,他們不得不將這間小小的酒樓給圍個水泄不通。

如此大的陣仗,嚇得酒樓這一條街的人都遠遠地站在外麵看熱鬨,而在酒樓裡吃酒的客人們更是被嚇得冷汗涔涔,哪裡還敢喝酒吃菜,全都躲一旁去了。

酒樓外,侍衛們儘職儘責地替秦毅守衛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家將軍給一白衣男子下跪穿鞋,還被拒絕後,撓著頭向吳狄問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箭術超群的高人?他的箭術都好到要將軍這樣對待才能夠請動嗎?”

吳狄從敞開的酒樓大門往裡往去,見到秦毅跪在沈暮麵前而非周渡麵前,也是撓撓腦袋:“不是啊,這就是個大夫,他旁邊坐著的另一位高個子的才是箭術高人。”

身旁的將士立馬道:“將軍認錯了人,你們誰去提醒提醒。”

他一說完,立馬就有人接話道:“既然是你提出來的,就由你去唄。”

這種目睹上峰辦錯事還要尷尬上前去提醒的事誰也不願意做,大家相互打著太極,互相推辭著。

隻有吳狄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似的,在一旁喃喃道:“不應該啊,就算是這人箭術再好,也沒道理讓我們將軍跪地伺候穿著的道理,究竟是什麼人能夠讓將軍如此相待。”

“大夫,大夫,大夫……”

吳狄一般喃喃,一邊心中隱隱有點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卻怎麼也抓不住頭緒,這種感覺已經持續好久了,令他煩躁不已。

在他身邊推搡阻撓的幾個將士,聽見他嘀嘀咕咕的話,其中有一個有一個無意間聽見他的自言自語,突然道:“大夫,欸,咱們將軍要找的夫人是不是一位大夫?”

經這人一提點,立馬就有人想起他們將軍找人的特征:“是啊,還帶著一會做飯的孩子的呢,孩子手腕上係著一條藍色絲帶。”

有人起話,很快大家就跟著接話道:“按理說,如此明顯的特征,應該很好少,可我們海內外都翻遍了,就是沒有找到,你們說夫人究竟在哪兒啊?”

“在、在、在……”吳狄動了動唇,滿是驚恐地指了指酒樓裡,沈暮坐著的位置上,說道:“在酒樓裡!”

一旁的其他將士還沒有反應過來,用胳膊肘頂了頂他:“什麼在酒樓裡,瞧你都給嚇成什麼模樣了。”

“夫……夫人……”吳狄呆呆地看著沈暮,口中吞吞吐吐地道:“夫人,夫人在酒樓裡。”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其他人聽得也稀裡糊塗:“什麼夫人?”

“將軍要找的夫人!”吳狄反應過來後,當即把自己的頭拍得啪啪作響,自責道,“哎呀,我這個豬腦袋,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差點就與夫人他們錯過了。”

怪不得那日他注意到沈溪右手腕上的絲帶後就一直覺得心裡不得勁,緣由是在這裡。

也怪不得將軍問了幾句話,就十萬火急的趕來寶善縣,這要是再晚些功夫,沒準就見不到夫人他們了。

吳狄這一說,眾將士們都反應了過來,他們將軍此刻麵前跪著的人是他們找了十年之久的將軍夫人!

眾人得到這個認知後,個個都把脖子伸長地往酒樓裡探,想一探夫人的容顏,據將軍說貌若幽蘭,人間絕跡,那想必是美極了。

可他們往裡一看,那人卻不是個什麼美人兒,而是個長相儒雅的男子,好看是好看,可這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這時有人反應了過來問道:“將軍有說過夫人是個男子嗎?”

眾將士都拍了拍腦袋:“沒有啊。”

吳狄幽幽道:“可將軍也從未說過夫人是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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